第 174 章 煙雨八閣(二)(2 / 2)

這塊天池是他離開江家之前尋機挖來的,一直藏在他的骨肉之中,之前喂衛風吃法寶他也沒有動,防備地便是不時之需。

衛風與山間霧氣融為一體,幾乎沒有任何區彆,這是他在試煉之境中琢磨出來的用於逃跑保命的法子,從未現於人前,便是江顧都沒有透露過,他篤定江顧沒有察覺到。

他緊緊盯著江顧的動作,便見江顧站在那汪池水前,伸手解開了衣裳,衛風尚未來得及升起興奮和雀躍,便看見了江顧肩背上嶙峋的白骨和腰腹間腐爛的傷口,呼吸頓時一窒。

這種程度的外傷以江顧的修為完全可以用靈力修複,除非他的元神已經虛弱到了極點,然而衛風回憶起這兩個月之間的點點滴滴,從未發現江顧有什麼異常,他雖然元神重傷,但給衛風的感覺一直都是遊刃有餘從容不迫——除了那次剛殺完楚觀山江顧出去借靈石。

從前在飛舟上修煉,他也沒見江顧用過靈石擺陣法輔助,但那次江顧卻破天荒地用上了靈石還出去借,衛風在修煉之事上對江顧的任何說法都深信不疑,自然接受了當時他的說法,但是衛風忽然想起來,在殺楚觀山的整場戰鬥中,江顧一直都是修為最低的那個。

但他的聰明和狠辣甚至是不擇手段,都很好地掩飾住了他修為上的短板,然而無論如何,修為在鬥法中都是最根本所在,他卻硬憑著真仙境中期的修為設計殺了楚觀山,還將衛風全須全尾地帶出了試煉之境,恐怕當時在飛舟上就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所以才會那麼容易就被他撲倒在榻上……當時他在做什麼?

他在

試探江顧的真心,在半真半假地同他鬨脾氣。

衛風死死盯著他滿身的傷痕,難以想象他頂著這一身傷過了兩月有餘,直至今日才尋到機會出來療傷,他從不在任何人暴露自己的弱點。

衛風看著他將整具軀體都浸入了池水之中,乳白色的池水瞬間被汙血染紅,腐肉被灼燒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山洞中,而江顧隻是垂著眼睛微微皺起了眉,額頭和鼻尖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不知被誰抓穿的鎖骨間是明晃晃的血洞,腐肉被侵蝕慢慢生出新肉,肩膀裸露出來斷裂的骨頭在緩慢的愈合,江顧微微闔上眼睛,墨玉鐲從他腕間飛出,懸在池水上空,在緩慢地修複他快爛透的元神。

衛風難以形容心中是何滋味,他惱怒於自己的遲鈍和無知,又氣憤江顧的逞強和淡定,心疼和惱意像是密密麻麻的尖刺纏繞在他身上,空氣中的血腥味濃鬱得嗆鼻,讓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江顧在他心裡太過強大,即便他現在的修為已經比江顧高上許多,在他心中江顧依舊是無所不能不可撼動,是他永遠需要追隨和仰望的存在。

師父無所不能,師父永遠都有辦法。

但是現在他才隱約知道江顧因為他這聲師父付出了多少。

江顧正在引導墨玉鐲修補元神,忽然察覺到一陣詭異的靈力波動,正打算睜眼收攏神識,識海中突然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他下意識地皺眉,“衛風?”

衛風的元神瞬間便到了他麵前,漆黑的眸子沉沉地望了過來,“師父。”

“出去。”江顧對他擅闖自己識海的行為十分不滿,更不虞自己竟然沒有發現他跟了出來。

“我幫你療傷。”衛風低聲道。

“不需要。”江顧依舊冷漠地拒絕。

然而空曠的山洞中,濕漉漉的霧氣彌漫在水池上空,數不清的黑色鬼紋從池水中冒出,纏繞在了江顧身軀上,將上麵的傷口細致入微地包裹住,隔絕了那些強橫霸道的天池水,冰冷滑膩的觸感讓闔著眸子的人緊緊皺起了眉。

識海中,衛風的元神已經散成了霧氣,聲音卻緊緊貼在江顧的耳邊,聽起來難過又哀求,“師父,我真的能幫你療傷,等這破鐲子給你養好元神,劫雷都劈了八十道了,師父,求求你了,我不想剛剛自由就沒了師父。”

“……”這話說得屬實誇張,江顧剛想出聲訓斥,意識便感覺到一陣朦朧的模糊,他神色一厲,“你乾了什麼?”

“鬼紋……催、情。”衛風有些心虛地用元神蹭了蹭他的後頸,放軟了聲音道:“我本體元神的效果……比軀殼更管用,師父,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從未有過的陌生渴求來勢洶洶,澎湃地壓過了他強悍的意識和清明的神智,江顧下頜緊繃,咬緊了牙關才讓自己的聲音沒有發抖,“衛、臨、明。”

衛風嚇得一個哆嗦,低頭舔過他元神鎖骨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心下一橫,帶著江顧虛弱到極點的元神化散成了濃鬱的霧氣。

江顧的元神已是外強中乾,衛風極力克製著洶湧而出的渴望,仔細地修補著那元神上千瘡百孔的傷口,他甚至害怕江顧更生氣,在識海中連形都沒敢化出來。

寬廣無垠的識海中,一金一黑兩團霧氣親密無間地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而山洞天池水中,被鬼紋纏繞的人眉頭緊皺,冷若冰霜的俊臉上泛起了淺淡的緋色,又被強行壓製下去,他抿緊了蒼白的嘴唇,額前的碎發被霧氣打濕,搭在池邊的手臂肌肉驟然繃緊,手背都因為過分用力泛起了青筋。

幾條黏膩冰冷的鬼紋纏繞在他頸間,在他唇邊停留片刻,又順著他的流暢緊實的手臂一路滑過,化作了一隻寬大漆黑的手掌,強硬的分開他的五指扣了進去。

入水的月光斜斜灑進了洞中,攪亂了滿池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