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1 / 2)

若說以往雲姝與汀蘭還有表麵的和諧,這晚過後,汀蘭的不滿就直接寫在了臉上。

隻要不觸及皇後的威嚴,雲姝倒是也不會同她計較。她心裡藏著旁的事。

要想主動做什麼,確實需要拉攏唐旭。不是拉攏到雲家,而是拉攏到自己這邊來。

可是,自那日過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麵了。

心緒不寧之時,雲姝來到了宮裡的藏書閣。

偏東南一隅是專門放置醫書的地方鮮少有人來,雲姝有時候想要清淨便會來這裡。

隻是今日有人捷足先登。

她看著角落裡靠在窗邊桌上正睡著的男人。

那豐神毓秀麵容在閉上了那雙悲世憫人的眼睛後,倒是多了幾分疏離,隻是他烏黑的發絲微微淩亂,下巴處隱隱有青色的胡渣,眼眶下更是明顯的黑眼圈。

比起平日,顯得有些頹然。

雲姝又想起那日男人紅著的眼圈。她不由放輕了腳步,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地在他對麵坐下。

與陽光中的他不同,這裡正是背陽的位置。

沒有記錯的話昨日太醫院是他當值,許是累了。怎麼不回去休息呢?她這麼想著,視線卻沒有離開。

她控製不住自己的目光。

雲姝心裡苦笑,她也會有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

她想起小時候與顧淮安一起跟著顧爺爺學習,雲姝年紀小,但其實更為刻苦。

十來歲的少年還是有些玩性的,看書的時候也會止不住地犯困。雲姝很喜歡看他掙紮著不睡的模樣,覺著特彆有趣。

最後總是以顧爺爺拍他腦袋結束:“看看,連你妹妹都不如。”

如今時光像是倒轉到那個時候,許是氛圍太過靜謐安和,雲姝放任了這一刻的溫情。

還是不一樣的,雲姝想著,那時候的自己,隻是覺著哥哥努力睜開眼睛,極力不讓身體倒下去的模樣太好笑了,如今的她,帶著貪婪的渴望。

她甚至在嫉妒打在男人身上的每一寸光,嫉妒那跳躍在光與男人之間的每一顆微小顆粒。

雲姝伸出了手,越過這小桌,似乎就要撫摸上男人的頭上。

再往前一點,一點點,就能穿過這片陰暗,指端似有所感地動了動,先進了陽光裡。

冬日的陽光,也這麼灼熱嗎?

雲姝像是突然驚醒,迅速收回手,閉上了眼睛。

都怪那藥,讓她打開了裝著欲望的箱匣。

她在思緒泛濫的前一刻起了身。

片刻以後,藏書閣歸於寂靜,原本閉著眼睛的男人,卻猛然睜開了眼睛。

四周靜悄悄的,除了空氣裡的香氣,仿佛在提醒著他有人曾逗留過。

顧淮安其實在雲姝落座時就醒了,出於什麼原因沒有動作?他呆愣愣地盯著雲姝方才坐著的位置。

也許是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異樣的目光,也許是察覺到她刻意放輕的動作。

總之那一刻的顧淮安恍惚間覺著,他們之間不是皇後與太醫,還是若乾年前一同學習、玩耍的兄妹。

他不想破壞彼時的溫情,所以選擇了裝睡。

他沒有睜眼,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感覺到,皇後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那麼……溫柔。

男人的臉上飛過一絲可疑的紅暈,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他呆坐了許久,久到終於清楚,那快樂與心跳的由來,心底有什麼感情正在破土而出。

仿佛就隻是那一瞬間,曾經所有的不敢想、不敢念都有了答案。

為什麼下意識救了汀蘭?為什麼在決定娶妻以後第一個想到了她?為什麼年少時明明想的是醫治百姓疾苦,卻在重逢之時,沒有理由地想要留下。

顧淮安捂著自己的心口。

那裡此刻的跳動,除卻心動,還有為他發現了注定無望的愛情。

***

夜裡,顧府。

顧家二老正要歇息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小廝的聲音。

“老爺!夫人!”

“怎麼了?”顧老爺坐在床邊開口詢問,而剛躺下的顧氏也坐了起來。

“六少爺也不知怎的,今日從宮裡回來後便跪在了祠堂,怎麼勸都不聽。”

下人也急,原以為少爺隻是想要靜一靜冥想呢,結果都這個時辰了還沒有起身的意思,這才來報給了二老。

屋裡的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擔心,隨即一同重新穿上衣物。

等他們匆匆趕到,果然看見跪在那裡的顧淮安。

“哎喲,小六,”顧氏先快步過去了,又是心疼又是責怪,“你這是乾什麼啊?”

顧老爺走在後麵,同樣皺眉。

顧淮安是家裡比較小的,自然從小就寵愛得緊。他不喜功名仕途,他們也就隨他了,左右家裡已經有這麼多考取功名的了。

他一直沒有娶妻,他們就算心裡著急,嘴上沒少念叨,但也沒有真正地強迫。

甚至他要娶一個身份卑微的丫頭,他們也縱容了。

畢竟這孩子的品性一直是端正有禮,心地善良純樸,做父母的,反而要多操心一些。

誰也沒想到最後事情弄成這樣。

這段日子,顧淮安一直心事重重的模樣,他們怕刺激著孩子,也不敢明說。

隻是前段時間不是都已經恢複了正常,也不知道怎麼這就又反複了。

看到爹娘來了,顧淮安對著祖宗的牌位磕了個頭後,又徑直就著跪地的姿勢轉過身,向他們磕頭。

顧氏趕緊去攔:“兒啊,有什麼話你就說,這是做什麼?”

“孩兒不孝,”顧淮安伏在地上,眼裡藏著愧疚,和不會動搖的堅定:“孩兒此生,都不會再娶。”

“胡鬨!”顧老爺馬上吼了出來,他性子溫和,還鮮少這樣發怒,“為了個女人?”

顧氏也是愣住了,但看著老爺衝顧淮安發火,還是趕緊用眼神製止。

“淮安,”她苦口婆心,“那汀……”想到對方如今的身份,也不好直呼其名了,“你們就是無緣,總有更適合你的姑娘的。”

她是不好說,那汀蘭看著就是心思不簡單的。

顧淮安抬頭:“與她無關,是孩兒先前沒有認清自己的心。孩兒潛心於醫術,無意男女情愛,請爹娘成全。”

他知道自己的任性。

但說他一廂情願地“守貞”也好,不想不負責任地心有所屬還娶妻也好,在知道自己的心意後,他無法做到正常地娶妻生子。

後麵就是顧老爺的斥責和顧氏淚眼婆娑地勸告,而顧淮安就隻在最後說了句:“孩兒不孝,願每日跪在祠堂,向列祖列宗告罪。”

是罪,他亦無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