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有孕(2 / 2)

"違了哪條禮法?"

雲姝被問住了。仔細一想,雖說後宮不得乾政,但這種事情,某種意義上也不算政事。她其實並不想拒絕的,可是,若是跟太醫院接觸太多,勢必就要經常見到顧淮安。雲姝對自己,沒那麼有信心。

而楊珩見她沉默,便徑直敲定了: “那就這樣吧。”

雲姝嘴唇動了動,也許是出於喜歡,也許是因為心底的那一點私心,拒絕的話到底是沒有說出0

"謝皇上。"

她又收斂起了所有的情緒,但是方才傳遞過去的波動,還攪得楊珩躁動著。

明明是躁動的,但很奇怪,楊珩並不想留下來做什麼事。因為如果那樣做的話,讓她參與醫書編修,就仿佛是在交換一樣。

於是,楊珩最後隻留下了一句“時候不早了”就離開了。

直到聽到宮人們的恭送皇上,男人覺著自己才像是清醒了幾分。明明是來發火的,倒成了哄著她了。

不過……他想著方才的心情,也不差。再熾熱的感情如果一直得不到回應也會冷卻的,皇後現在

概就是這樣。隻要自己適當回應,她的心,自然就還會在自己身上。

雲姝參與編修,太醫院頗有微詞。

哪怕她是皇後,在大家看來,一介女流之輩,又常年居於深宮,如何能做得了這種事情?分給她的,也是最為簡單的名醫生平整理這部分。

顧淮安對此心裡覺著不平,他不願雲姝被輕視。可對方倒像是不怎麼介意的模樣,顧淮安時常看到她安靜地在藏書閣查閱、批注。

她很少主動與誰搭話,彆人問好,也隻是淡淡應一聲。顧淮安時常覺著,那個午後,雲姝溫柔的目光,也許隻是自己的夢境。

她的疏離,遲鈍如自己,也能輕易感知。

難免會沮喪的,但顧淮安很好地隱藏起來了。對他來說,能時不時地見到她,問候一聲皇後娘娘,已經是莫大的慰藉了。

他並不知,刻意疏遠他的雲姝,也是同樣的心情。

能做喜歡的事,看到喜歡的人,她的心裡,每日都藏著幾分喜悅。隻是這樣的好心情,在某一天戛然而止。雲姝發覺,她可能是有孕了。

因為楊珩給她用的藥,她的月事原本就不甚規律,推遲是時常就有的事情,所以這次的月事推遲,她並未放在心上。

還是趙嬤嬤打笑般說了句她最近時常犯困,才讓雲姝警覺起來。她給自己把了脈,可能是月份太小,僅靠把脈尚不能定論,但那脈象,確實是有孕的跡象。

意識到這一點時,她撫摸上手上的金鐲。

怎麼回事?是這藥失效了?還是說自己的診斷出了誤差。不是說楊珩無法生育嗎?

雲姝思緒有些亂,但是她知道,現在最要緊的事情,並不是這個。無論是不是誤診,這個孩子,都是不合時宜的。

這麼想的時候,她不自覺摸上了自己的腹部。孩子……一股陌生的感情在心裡蔓延,讓她馬上撤回了手。

她阻止自己想下去,這是個不能也無法出世的孩子,隻需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雲姝沒有聲張,但也不等她有什麼動作,就很快瞞不下去了。這月太醫院請脈時,楊珩也在,以至於她推脫的話都無法說。

/>

楊珩也是其中之一。

她隻需要順水推舟就可以了。

隻是……雲姝看著進來的顧淮安,心裡劃過一絲酸楚,出於私心,她不希望宣布這個消息的人,是他。

"臣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免禮。”開口的是楊珩。

他早就知道雲姝有信任的太醫,這不稀奇,宮裡位份高的都會有。也知道這位是顧家的人,雲姝與顧家的交情,他也知道一二。

但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看清他的容顏,他細細打量起了這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年輕儒雅。

楊珩心裡浮出一絲說不清的不悅,尤其是在顧淮安的手搭上雲姝的脈搏時。

雲姝察覺到了他的不悅,但並不擔心,她相信楊珩很快就會因為自己有孕,忘記這些小事。她沒有刻意去看顧淮安,還是發現了他眼裡的那絲詫異。

也隻是詫異。

雲姝收回了目光。

大概是有些不自信,顧淮安把脈時間比往常長了許多,以至於楊珩原本閒散的目光也看過來,把玩扳指的手早就停下。

顧淮安終於收回了手。

“皇後娘娘近來可有不適?”

“沒有。”

顧淮安猶豫了片刻,還是問了: "敢問皇後娘娘,上一次月事是什麼時候?"

一句話,讓殿裡所有人都看了過去,連楊珩都是怔了怔。

這句問話意味著什麼,在場的人心裡都是有數的,雲姝沒有立即回答,趙嬤嬤當她是沒反應過來,興奮之下,也顧不得禮數,代她作答了: “皇後娘娘上次的月事,是兩月前了。正是十月月初呢。"

"不過……”她也沒忘記提醒,"娘娘月事本就不太準的,推遲一倆月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

楊珩一直沒有說話,但視線已經看向了雲姝的腹部。

顧淮安又問了一些問題,諸如最近是否覺著困頓,或者有無惡心反胃之類的。問罷,他起了身才繼續說道: “依臣所見,皇後娘娘是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此話一出,趙嬤嬤臉上的笑容幾乎要抑製不住了,手激動地搓到了一起,半煙與順德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興

奮。

與他們的反應不同的是,即將為人父母的二人,卻冷靜得可怕。"幾成把握?"楊珩沉聲問,臉上沒見太多的情緒。

顧淮安沉吟片刻: “七成。”

到底是月份淺,顧淮安往少了說,話音一落就聽到楊珩下令: “來人,召太醫院全部太醫過來。"

“是。”

等著的這功夫,顧淮安才終於得了個空隙,去看雲姝。與殿裡洋溢的喜悅不同,顧淮安隻覺著她的身形,透露著說不出的寂寥。

她似乎從來都是如此,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仿若沒有能讓她上心的,哪天即使要她放下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她亦不會有掛念。

顧淮安的胸口因為心疼而一陣刺痛,方才心底隱秘地升起的那抹酸澀,在這一刻也不見了蹤影。

他是真的高興這個孩子的到來,那是雲姝的孩子,也是雲姝所希望的。他期待著這個孩子的到來,給她帶來不一樣的情感。

就像雲姝預料的那樣,楊珩這會兒已經完全顧不得顧淮安了。

太醫院的大夫們輪流就診,他就站在旁邊一個一個地盯著,那眼裡的緊張與期待,讓眾人著實覺著壓力,不過畢竟是皇上第一個孩子嘛,緊張也是能理解。

隻有雲姝心裡明白,他是害怕自己真的有了身孕。隻是結果注定是要讓他失望了。果然,太醫院得出最後一個統一的結論。

“臣等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

靜默了一會兒後,楊珩在這一片恭喜中朗聲笑了出來,那是所有人都沒見過的開懷: “所有人統統有賞。來人!將朕要有皇子的消息傳下去!"

“是!恭喜皇上!”

殿裡響起此起彼伏的恭喜聲。

而楊珩坐到了床邊,他看著雲姝的腹部,臉上還笑著,但雲姝看到了藏在其中的陰霾。

楊珩覺著自己演得太好了,所以把自己都騙了過去,讓他將自己胸腔裡此刻劇烈跳動的那顆心歸於喜悅、期待。

他明明比誰都清楚,不能讓這個孩子出世。可是……男人的手,慢慢貼上了雲姝的腹部。

這是他們的孩子,帶著他們兩人共同的血統,會叫自己父皇,叫她母後,那將是他們,永遠也不會斷開的紐帶,永遠也無法割舍

的羈絆。

這樣的想法,讓他的手下意識握住。

"皇上?"

楊珩抬頭看過去,他眼裡的掙紮,被雲姝看了過去,她當做沒有看見: “還是該再等個月份才穩妥一些。"

片刻過後,楊珩臉上已經又隻剩下了笑: “朕等不及了,還是現在就注意一些才更穩妥。”

雲姝想著,她也等不及了,隻希望楊珩快點行動,拖著隻怕夜長夢多。

手突然被握住,一低頭,是楊珩正要將她手上的金鐲取下來。怎麼?是要檢查一下裡麵的藥物還在嗎?雲姝怎麼想著,還是象征性地詢問了: “皇上?”

其實楊珩隻是怕藥傷到了肚子裡的孩子。

他隨意找了個聽起來不像話的借口: “聽說孕婦戴金鐲不好,朕先替你收起來。”

隨後便緊緊捏著那鐲子,哪怕思緒亂得還沒想好怎麼應對,下意識間,卻還是想要保護這個孩子。

雲姝也沒提出異議。

她的視線往下掃了掃,正好撞進了顧淮安隔著人群的縫隙看過來的目光。寂靜悠遠的目光帶著暖意,對上視線時,他唇角上揚,笑了笑。像是在無聲地安撫。

雲姝的鼻子,有一瞬間的酸澀。這種情緒於她而言太過陌生了。果真女人有了身孕後情緒就會變得敏感嗎?她不想承認,這幾日,她也是有過惶恐、掙紮的。

可此刻,在顧淮安的目光中,她慢慢找回了安心。女人的手摸上了腹部,第一次放任了柔情在心中的生長。

孩子,有人想要你就此消失,有人想要你生下來成為棋子,連你的父母亦是如此。可是,至少此刻,還有這麼一個人,在單純地為你的到來而開心。

這大概就是……她始終舍不下顧淮安的原因。

*大★

皇後有孕的消息一出,前朝後宮,俱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各方勢力,也是蠢蠢欲動。最高興的莫過於雲太後。

她連借外男生子的想法都有了,雲姝卻給了她這麼大的一個驚喜。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也要安全地生下來。

鳳儀宮又被安排了不少人,對趙嬤嬤,她也是再三地耳提麵命。"務必要盯緊了,決不能讓這個孩子,出了任何差池。"

>“老奴明白。”

相較於他們的如臨大陣,雲姝似乎悠閒得多。不需要侍寢,不需要應付後妃,也不需要去太後那裡請安,算是這麼多年難得的安逸了。

也好。

靠在藏書閣的書架前時,雲姝就是這麼想的。這大概是懷了身孕後唯一的好處了。

"皇後娘娘?"

熟悉的聲音,將雲姝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一轉頭,書架的儘頭照著顧淮安,他抱著不少書,堆住了半邊臉,這會兒正驚訝地看著自己。“顧太醫。”雲姝回了一聲。

顧淮安忙將書放到了一邊,左右看看,旁邊竟然沒有跟隨的下人。

雲姝知道他在想什麼: “現在是我平日裡午休的時間,”她重新看向了手裡的書,用帶著嘲諷的聲音說著, "大概要不了多久,她們就能發現我不見了。因為每半柱香的時間,就會有人進去房裡看看我。"

她用的是我。

顧淮安聽出了她的親近,但他來不及高興,因為發覺了雲姝語氣的不對勁。孕婦情緒是會敏感,他笑著小心地問: “皇後娘娘是覺著太悶了嗎?”

“是有些。”

“懷孕初期,總是要小心一些。等胎兒穩定了,就可以適當地做些其他事情了。”胎兒穩定……雲姝將手裡的書放回了架子上。

"你覺著,這個孩子能活下來嗎?"

顧淮安一愣: "什麼?"

“若是個皇子,"雲姝語氣冷淡得像是談論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生下來就注定要是儲君,太子。你覺著,皇上會冒這個險嗎?"

她轉過身麵對著顧淮安。

“哪怕真的生下來了,他的一生,又何其可憐。永遠都隻能是身不由己的傀儡,彆人手中的棋子。"

就像……楊珩那樣。

“他不該也不能來。”

她站在陰暗的角落裡,那是深淵裡一朵絢爛的花,因長年不見天日而毫無生機,卻又蘊含著驚人的生機,顧淮安甚至能看到,她在拚命向外掙紮。

自己什麼也做不到,但若是可以,他想用自己的一切,換取她想要的。“那皇後娘娘呢?”

他問, "皇後娘娘自己是怎麼想的?這是您的孩子,您對他沒有想法嗎?"

雲姝失神。

想法?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問過她的想法了。她就隻需要扮演一個被提著線的木偶,按著彆人的意思一舉一動就好了。

以至於,連她自己,也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了。

雲姝嘴唇翕動,到底是發不出聲音來。

跟顧淮安說那些,就已經太多了,她其實已經開始後悔了。所以她想結束這個話題。顧淮安卻在她之前開口,一字一句,俱是鄭重。

“皇後娘娘,臣是您的人,隻要是您想的,臣定當竭儘所能,如您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