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
"臣妾在。"
"現在能感受到胎動嗎?"
雲姝沒有遲疑地回答了: “自然不能。”
然而,即使她這麼說了,楊珩卻還是突然半跪了下去。
這姿勢對於雲姝來說是大不敬了,她立刻起身,但身體被楊珩固定著動彈不得。“彆動。”他說, "讓朕聽一聽。"
他的頭,貼在了雲姝的腹部上。
這稱呼的姿勢讓雲姝渾身僵硬,端著碗的手舉在空中更是動彈不得,才三個多月能聽出來什麼?
隻是男人的動作過於輕柔了,在雲姝看不到的地方,他那一向帶著偽裝的麵容,難得地露出幾分迷茫與脆弱,和……不舍。
這裡還是一片平坦,他卻神奇地有一種血脈相通的感覺。也許隻是心理作用
吧?
孩子,父皇也是身不由己,你來的並不是一個好的時機。所以,再等等好嗎?等一等,再重新投胎到你母後這裡。
殿裡一片靜謐,他放任自己,享受了這最後一家三口的溫情。在察覺到這更像是一種訣彆之時,雲姝才稍稍放心一些。
既然喜歡孩子,後宮之中怎麼會無人有孕呢?她想著。不過想來,她低頭看著男人伏在自己懷裡的身姿,楊珩應該很快就會出手了。
大大★
出了正月裡,雲姝才開始陸陸續續重新見後宮嬪妃。
她自診斷出了身孕,雲太後就幾乎沒讓那些人來過了,隻怕雲姝有什麼閃失。
如今月份大了些,胎兒也穩住了,這才稍稍料理一些後宮之事。宸妃與良妃是一同來的。
“參見皇後娘娘。”
“免禮,賜座。”
良妃起來的時候,眼睛還在往她肚子上看,當初楊珩說她不需要再服用避子湯,隻需要安心準備懷孕,她一腔歡喜地想要一個孩子。
結果到頭來,還是被雲姝搶了先。
不過……女人嘴角勾出了一絲笑容,那又怎麼樣?生下來之前,那不過就是一團腐肉罷了。
兩人坐下了,宸妃先開口: “皇後娘娘,聽說您最近休息不好,臣妾特意托家裡人尋了安神之香,臣妾先用了幾日,效果很好,這才給您帶來了。"
"宸妃妹妹有心了。"對比她真誠的熱情,雲姝就冷淡多了,示意趙嬤嬤接過來。反正這種外人送的來曆不明之物,鳳儀宮裡也不可能給她用上的。
宸妃並未想這麼多,她倒是為數不多的真心為雲姝高興的人,語氣裡甚至能聽到憧憬: "這還是
皇上的第一個子嗣,希望是位皇子才好。"
這人是不是缺心眼啊?良妃已經想翻白眼了,還真是忠忠心心的一條狗。
她壓下心思,打斷了良妃的話: “隻是臣妾聽說,懷孕的時候,也當適當多出去走走。否則,生孩子的時候怕沒有力氣,容易出事呢!"
宸妃一聽到這不吉利的話,趕緊不讚同地看她。
/>
見她上鉤,良妃心裡一喜: “正好梅園裡梅花都開了。這白雪紅梅,可好看著呢,皇後要不要去觀賞一番?"
一聽要出去,宸妃心裡就打退堂鼓。這要是出了什麼差錯,誰能擔待?雲姝則靜靜地看著其實藏不住心思的人。
良妃有所圖謀得太明顯了,雖然她這個蠢了些,膽子大了些,但也不至於會做這種蠢事。她不會,唐家更不會。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背後的靠山是楊珩。
雲姝有些失望,她沒想到楊珩用的是這種推彆人出來的手段,若是到時候需要一個替罪羊,那也必定是良妃無疑了。
罷了,她斂了心思,淡淡開口: “那就去看看吧。”反正,她隻需要全力配合就行了。
趙嬤嬤原本是想阻止的,但一想,確實雲姝總在宮裡也不好,隻能壓下了異議。
大大★
梅園的花被雪覆蓋了大半。
雲姝到的時候,下人們為了讓主子們更好地賞花,正在掃樹枝上的雪。雪後初晴,陽光照在樹枝殘留的雪上,襯得花朵愈發嬌豔欲滴。她抱緊了手裡的湯婆子。
“皇後娘娘無事就該這般出來走走,”良妃笑著說, "這孩子啊,如今在您的肚子裡,那就是借您的眼,您的耳,來感受這世間。"
“是麼?”她像是無意識地反問。
鬥篷的兜帽擋住了她大半張臉,良妃從側邊,也看不出她具體的表情。隻是她想到皇上的話。
“朕想要的,隻有和你的孩子。”
是啊,皇上並不想要這個孩子,那麼自己就算除掉了,也隻是為皇上分憂罷了。她們並未待太久,趙嬤嬤就已經在一邊催了: “娘娘,該涼了,還是回吧。”
"嗯。"雲姝收回了目光,由著她扶著自己往回走。
然而從涼亭上下來的時候,變故突然發生,從宸妃的身上,像斷了線似的,突然掉落一顆顆珠子,散落了一地。
宸妃驚呼了一聲,緊接著就看到雲姝踩了上去,原本地麵還有薄冰的,她就這麼一滑,直直地倒了下去。
即使有趙嬤嬤跟著護著一起倒下,雲姝還是覺著肚子一陣陣痛。她往那邊看過去,宸妃蒼白著臉,正搖頭企圖解釋: "不是的……
臣妾不是故意的。"
她看著從自己衣服上散落的珠子, “這衣服,是良妃姐姐……”
"還愣著乾嘛?”良妃突然銳利出聲打斷了她,對著嚇傻的下人們吼著, “快去叫太醫啊!"眾人們這才動了起來,一時間,梅園裡一片混亂。
大大大
雲姝從未深究過,自己對這個孩子是什麼心情。
隻是在失去的前一刻,她體會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感。那些被遺忘的記憶,在這一刻都記了起來。
小時候,她最喜歡的人就是顧氏。雲姝到顧家的時候,顧氏剛出生的孩子夭折,這個年齡相仿的孩子到來,被她看做了救星。
她親自哺乳,衣食住行,都是親自照料。
雲姝雖是寄住在顧家,大家也從未避諱過這個事實,但她從未覺著自己寄人籬下。她得到了全部的母愛,甚至以為,母愛理所當然就該是這樣的。
"以後,我也要做您這樣的母親。"
她這麼說的時候,被顧氏捏著臉蛋笑: “哎喲,我們的小娃娃,真是不知羞。”
顧爺爺說,人生在世,本就是負重前行的。每個人肩上的重量,並非負擔,而是生命的重量,是活著的證明。
及至後來,回到雲家。
她身上,仿佛很重,因為肩負著雲家的榮辱。
又仿佛很輕,沒有親情,沒有愛情,沒有友情。連雲荼也離開後,她便這麼瓊瓊然孑然一身。哪怕後來顧淮安出現了,那也是她不能碰的。
所以她看起來天生冷情,與這個世界的羈絆,薄得仿佛隻剩下了這一紙命。
她以為自己是不在意的,可這一刻,心裡劃過一個想法,又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原來孤獨感,是這樣的啊。明明以往,也沒有過的。明明這麼多年,也是這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