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再見唐旭(1 / 2)

自那以後,雲霖便經常往廟裡去。

不僅是聽陳卓的授課與二丫玩耍,他還與其他孩子的關係也親近起來,看著他日漸活潑了些,雲姝也就沒有過多乾涉。

隻是臨津很快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聚集一起的人們攻占了官府,開倉放糧。還抄了當地刺史的家,聽說將金銀財寶搜刮一空。阿青在外麵打探了兩日才回的。

“夫人,”他的那張娃娃臉上是難得的凝重,“出去的路都被叛軍封死了,這幾日還是小心一些為好,過不了多久朝廷應該就會派人鎮壓了。"

外麵很熱鬨,像是在唱大戲的聲音。

村民們都對這場□□很高興,歡天喜地地慶祝自己領到的糧食,他們也許並不能理解這意味著什麼。

朝廷會怎麼處理?

雲姝默默地思考著,想來定會先是重兵鎮壓“亂民”,既然刺史已死,屆時便將罪責都推到他的身上,安撫剩下民眾,以此了事。

她還不覺著他們能抵抗得了朝廷的鎮壓。

“而且,”阿青還在說著,"那個陳先生可不簡單啊夫人,我發現他跟叛軍聯係緊密。萬不可再讓小公子去那裡了。"

“娘親。”雲霖的聲音突然在外麵響起。

阿青立刻止住了聲音。

雲姝走過去將門打開,發現站在門外的雲霖換了一身裝束。他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翻來的陳舊褂子,灰撲撲地就穿在了身上。

雲姝蹲下來,下意識就拍了拍上麵沾染的灰塵,問:“從哪找出來的?”潔癖這一點,雲霖是隨了她的,所以鮮少弄成這樣。

雲霖本來是想避開雲姝的動作的,可是想到這是娘親呢,又沒舍得這份親近: “廟裡大家穿得都很舊,我穿得太乾淨,他們都怕弄臟了。"

"那現在是要去廟裡了嗎?"雲霖點頭: “是的。娘親。”

阿青在後麵一陣猛咳,生怕雲姝忘了自己方才的提醒。還是雲霖探過頭看向屋裡: “阿青叔叔,你生病了嗎?”

阿青嗬嗬地笑: “我生什麼病啊?就是嗓子不舒服哈哈。”

眼睛還往雲姝那裡瞥。

雲姝確實也不想孩子卷進去這些複雜的事情裡,但她

看著雲霖身上的臟衣和純淨無瑕的眸子,又忍不住心軟。

她與楊珩骨子裡都是無情無心的人,但好在他們的孩子並不是,有著最純淨良善的心靈。若是有一天她真的護不住雲霖了,這些經曆與記憶,對他來說,也是彌足珍貴的。所以沉思片刻,雲姝便點頭了: “今日,娘親跟你一塊去吧。”

阿青: "……"

完了,他的話夫人是一點也沒聽進去。

這是雲姝難得除了看診以外的時候出門,一路上都是打招呼的村民。"季大夫,誰家又病了嗎?"

"娘親陪我出來的。"

雲姝不大喜歡與人交流,以往若是碰著殷勤的,都是阿青主動回話。這次成了雲霖。軟軟糯糯的小奶音讓看到的人莫不是心都軟了,轉而逗弄起孩子了。"季大夫,官府今日發放糧食呢!你可要記得去領啊!"

這種簡單的,雲姝就自己點頭了: "好。"

他們一路來到山上,適逢陳卓就在廟外,看到來人後,他微微一愣後,便大步走了過來,雙手作揖,深深鞠躬行了個大禮: “竟是季大夫來了,有失遠迎。”

讀書人行此大禮已經是非常尊重之意了,雲姝也屈身,不卑不亢地回禮: “先生這是折煞了,還未感謝您對雲霖的教導。”她示意阿青將手裡提著的豬肉送過去, "古有拜師束修,小小薄禮,隻當是我的敬意,還望先生不要嫌棄。"

好在雲姝提前知道,這廟隻是一個破廟,並不住僧人,住的都是避難之人。自己送肉才不打緊。

倒是陳卓略顯惶恐了: “夫人太過客氣了,你是村子的救命恩人,平日裡又對廟裡這些孩子諸多照顧。要拜也該是在下拜。"

“先生不必客氣。”

幾番推脫後,陳卓終是收下了。又請雲姝到屋裡坐。

能看出來,廟裡的環境是真的撿漏了,給雲姝坐的那張椅子,大概是屋裡最乾淨的椅子了。知道自己的茶水入不了雲姝的眼,陳卓也乾脆不掌出為難她了。

從進來開始,雲姝便在觀察著了,她觀陳卓麵目慈善,言語動作間俱是讀書人的風雅,卻又沒有他們有的迂腐,反倒是灑脫不羈。

對他的印象暫時不

錯。

對於雲霖,陳卓毫不吝嗇完美之詞: “在下從未見過如令公子一般聰慧之人。將來定是國之股肱之臣。鄙人不才,若是能以隻言片語,讓這孩子心中裝下黎民百姓,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雖然聽起來像是客氣的寒暄。實際上每句都是肺腑之言。

股肱之臣嗎?雲姝看著這群孩子中的雲霖。

這個孩子將來……會走什麼樣的路?她如今也不敢想。也許之前,她還會考慮,把這個孩子帶入這個世界,是不是太不負責。

可如今,看著那個懂事乖巧的孩子,她是無比慶幸,無論他的父親是誰,無論他們未來是什麼命運,還好,自己生下了他,還好,他們有這段母子的關係。

她又想起阿青說的話。

"有先生對雲霖的教導,妾身感激不儘。隻是……您現在所做之事,也許是螳臂當車,太過凶險。"

陳卓一愣。其實不隻是她在打量陳卓,陳卓也在觀察著雲姝。

麵前的女子,將冷漠與尊重,謙卑與自恃,把控到讓人非常舒服的分寸,保留了自我,但也不會讓人不適。

果真是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養出雲霖那樣的孩子。

他微微一笑: “若是隻有如此,才能讓上方之人聽到民聲,在下九死而不悔。”

這幾年的時間裡,也許是有了雲霖的緣故,也許是見識過太多的事情,她的心境也慢慢有了變化。

在看到陳卓視死如歸般的眼睛時,心神微微一凜。讓雲霖認識他,是沒壞處的。

她心裡有了判斷。

但陳卓並沒有在這裡待得太久,就像她猜測的那樣,叛軍已經占領了城中的大部分地方了,這些人大都是平日裡耕田種地的老百姓,沒幾個讀書人,他算是作為軍師,去了城裡主持主持大局。

“陳先生做的事情很危險嗎?”

雲霖這麼問的時候,雲姝心裡其實也忐忑。危不危險,還是要看朝廷派來鎮壓的人,是否通情達理。

大大大

"報!"

大帳裡,唐旭正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旁邊的香爐裡冉冉升起香煙,但與旁的味道不同,聞起來

更像是草藥的味道。

進來的侍衛跪了下來。

麵前的男人哪怕是躺在那裡,卻也散發著無形的壓迫感。這些年關於他的傳聞可謂是家喻戶曉了。

四年前因在淇河被北蠻刺殺,他不僅將刺殺者屍體吊在城牆之上風乾示眾,更是帶領軍隊,長驅數千裡,直打得北蠻將那些人的九族全部斬首示眾來給他交代。

更彆說朝政上,他扳倒雲家,架空皇帝,手段毒辣。

手握大權,卻不喜酒,不近女色,沒什麼嗜好,仿佛每日憋著一股勁就用在權鬥上了,不是對外就是對內。

所以哪怕此人不苟言笑、不動聲色,這些年更是修身養性了,品茶作畫無不精通,光看外表,是風雅得很,但私下裡,大家也都是叫他瘋狗。

逮著誰誰倒黴,咬不死是決不會善罷甘休的。沒人想倒這個黴。

“這是潛入城中的人送來的信。”屬下恭敬地呈上了。

副將過來接過,給唐旭遞了過去。唐旭沒有直接打開,目光掃向了帳外。

臨津的天氣與京城不太相同,那邊已經很暖和了,這邊卻還泛著涼意。又過了一年了,他想著,他還能撐幾年?是先忘掉,還是先瘋掉?

男人的視線明明是穿過了下麵跪著的人,卻還是引得他汗流至踵。將軍已經在這臨津外駐紮這麼多日了,區區叛民,他若是決定了鎮壓,想來不出三日就該有結果了,不知是在拖延什麼。

唐旭終於收回了視線,從躺椅上站起來。從手下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套間的玉佩微微晃動。

但對於行軍作戰之人來說,這種裝飾品無疑就是累贅,將軍這麼多年卻一直隨身攜帶。甚至為此連鎧甲都穿的少了,多是一副書生打扮。

唐旭走到一邊打開了信。

大帳裡靜悄悄的,半晌,他將手中的紙一抬,副將趕緊接過去,目光迅速掃向其中內容,看完後也不得不心驚。

他觀察了一下唐旭的表情,才小心開口: “朝廷農業征稅也不過三十有一,臨津竟是十分之二三。前不久臨津的刺史還上疏,此地遭遇冰雹,請求朝廷免除今年的賦稅。卻沒想到……臨津刺史如此欺上瞞下,實在是罪無可赦。"

"這可不光是一個刺史能做得了的,臨津的上上下下,朝廷每年派來的禦史,朝中替

他們兜著的人。”唐旭已經躺回去了,他的躺椅輕輕晃動著,平淡無波的語氣倒是也聽不出動怒,卻又讓人心顫。 "一個也脫不了乾係。"

副將拿不準他的意思: "如此說來,臨津的叛民也算無辜……"

“都叛亂了還無辜?是準備讓天下人效仿之嗎?”唐旭掃了他一眼,隨後手搭在額頭上輕輕點擊,似在思索, "還真是給本將軍出了個難題。"

他沉默一會兒後終於下令: “一個時辰內,攻破爍關。”

“是!”

*大★

爍關是臨津聯係外界的必經之路,又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副將明白,將軍按兵不動了這麼久,其實等的是叛民的投誠。

既然到現在還沒動靜,這第一仗,關係到朝廷軍隊的威嚴。必須要快而狠,打出絕對的優勢來,才能減少傷亡嬴得這場戰役。

不太湊巧的是,雲姝所在的榆林村,便是靠近爍關。

訓練有素的士兵,哪裡是臨時組織起來的農夫們能抵擋的,攻克的速度太快,以至於村中一片大亂的時候,雲霖還在山上的廟裡沒有回來。

“夫人!”

阿青從外麵進來的時候,聽到外麵嘈雜動靜的雲姝已經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