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旭這般陪了大半個月，每日雲姝一說乏了，他就自覺離開，也看不出什麼異樣。冬至那日，他來的時候，雲姝正看完最後一個病人，還沒來得及換衣。
這日家裡是有聚會的，她如今也是唐家的一員，唐老爺子差人來請了，她自然是要去的。聽到唐旭來了，她微微愣住。
今日除了宴飲，家裡該還有祭祖才是。唐旭是長子，這時候怎麼跑這裡來了?
“讓他先回去。"雲姝簡單地對下人說了句，轉身又與靜檀說著， “幫我換件喜慶一些的衣裳。"
“誒!”
等她梳妝換好衣已經是好一會兒了。不過算一算時間，這會兒應該正祭祖著，按規矩，這事與她們女子無關。等過去就正趕上家宴，倒不至於讓長輩等。
"餃子帶上了吧?"
靜檀笑： "帶著呢，這可是夫人您親自包的，唐將軍吃起來，不知道心裡還有多美。"雲姝垂眸，整理了一下腰帶與邊角，想著唐旭，嘴角還是輕輕彎起了一個弧度。她坐著馬車回了唐家，一回來，卻發現家裡的氛圍不知怎麼的有些不對勁。像是大戰來臨一般，人人自危，下人們個個都苦著臉。還是在看到她時，眼裡突然露出了光亮： "夫人!夫人您回來啦!"
那語氣，就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雲姝點點頭，便向著大堂去了。
奇怪的是，本應該已經結束的祭祖，這會兒卻是還沒開始。
雲姝到的時候，正聽著唐父發脾氣： "他還不來嗎?是想讓我用家法把他請過來嗎?"剛說完，就看到了雲姝。
雲姝的目光隻大略一掃，就知道唐父說的是唐旭了。
也是，除了他，還有誰能把唐父氣成這樣。
原以為讓他先回來了該乾正事了，現在來看好像不是這回事。
看到她，唐父的怒容也收了收： "回來了?"
雖然實在是頭疼這倆日子過得好好的怎麼又折騰起來了，但看看雲姝的肚子，又什麼怨氣都沒了。
得，有個孩子，比什麼都強，最好是千萬不要學她父親的臭脾氣。
雲姝嗯了一聲： "
父親，我去帶唐旭過來。"
唐父眼睛亮了亮，也好，克星來了，好好治治那臭小子。雲姝告彆了唐父，就回了他們自己屋裡。
所有下人，連內院都不敢進，就這麼一群人杵在外麵。"不是說夫人回來了嗎?去通報一聲，將軍肯定高興吧?"“那也要有命把夫人回來了幾個字說出來啊。”雲姝的出現，立馬中斷了大家的七嘴八舌。
“夫人。”
"將軍在裡麵嗎?"
"是的，從回來後，便沒有出去過了。"
雲姝聽罷就徑直走進去了。大家互相看看，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夫人性子冷，不太愛搭理人，但即使如此也好相處得很，因為她不會待人友善，但也不會苛責。幾乎沒見過她發火或者懲罰下人。
最重要的是，有她在的時候，將軍的心情能好上很多，脾氣也跟著好起來了。
所以他們都喜歡夫人在家的時候。
這些日夫人不在，他們每日從將軍回來時的臉色，都能看出來今日夫人對他態度好不好了。但也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差過。不是發怒，是比發怒更可怕的沮喪。沒有一個人敢去觸這個黴頭。
大大★
屋子裡沒有生火，冷得厲害。
房間與她臨走時的布局一模一樣，連她攤在桌上的書，都沒有一點變化。雲姝目光搜尋了一圈，也沒看到唐旭的人影。明明下人不是說他在屋裡嗎?
"唐旭?
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沒有聽到唐旭的回答，但是衣櫃突然傳來動靜。她一愣，快速過去，一把打開了衣櫃。唐旭果然在裡麵。
櫃子裡都是她的衣物，男人高大的身軀，就縮在狹小的櫃子裡，就這麼直直地看著自己。
男人的模樣太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雲姝近來越來越容易心軟了，不自覺放柔了聲音： “唐旭，你在這裡做什麼?"
聽到她的聲音，唐旭的眼眶驀然泛紅。
“雲姝?”
他伸出手，先是牽住了雲姝的衣袖，又慢慢挪到了她的手上，握住了她的手。“雲姝。”終於確定了眼前的人是真的，唐旭眼眶紅得更厲害了，
"你怎麼不見我?"
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哽咽： “我就靠著每天見你一麵，每天見見你和孩子活命的，我都在乖乖等你消氣了，我都這麼乖了，雲姝，你怎麼不見我?"
他抓得那麼緊。
他知道自己有時候確實太緊了，可他控製不住。他也害怕，害怕會傷害這個人，所以痛到了極致，也隻敢縮在這裡。
全是她氣息的地方。
隻有這樣，他的痛苦，他的狂躁，他死死壓抑的瘋狂，才能得以緩解。就像她不在的那半年一般。
雲姝沒想到自己隨意的一句話，對唐旭的影響這般大。她是不是還是低估了唐旭對自己的愛?
"唐旭。"
唐旭抬頭，女人擋在櫃子前，遮住了外麵的光。可她本身，就是自己的光。
如今，那道光為自己低下了頭，俯身親住了他的額頭。
"抱歉，是我沒跟你說清楚。”她低聲地緩緩解釋， "不是不見你，是想讓你先回來忙。因為我也是要回來的。"
"真的嗎?"唐旭像是活了過來，身體的知覺，也在一點點地回歸。
"不然我怎麼會在這裡?"雲姝身子往後撤了撤，她剛退出來，唐旭也跟著出來了，牽著的手也沒放開過，
這一出來，將櫃子裡雲姝的衣物也帶出來了。
兩人一同看著地上的衣物，沉默片刻，唐旭才像是回過神了一般去撿。
撿的時候，還偷瞄著雲姝的麵色，唯恐她不高興了： “明日，我給你買新的。”
雲姝倒是沒計較這個： “交給下人來收拾吧，前麵的人還等著你。”
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唐旭沒有意見。他也發覺了，雲姝其實是不大愛生氣的。但一旦生氣了就把他放置到一邊。
她真的比任何人都懂得怎麼直戳自己的心。唐旭將掌心裡的手，握得更緊了。
兩人攜手過來的時候，大家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其他人當然是敢怒不敢言，隻有唐父，剛剛發怒像真的似的，這會兒就隻是瞪了他一眼就算過去了。
果然還是隻有雲姝治得了這家夥。
他
就納了悶，便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如此日日看，也該厭煩了才是。
這混小子怎麼就不膩?
“快過來給祖宗上香。”他沒什麼好氣。
雲姝已經鬆開了手，打算就在祠堂外邊等著，哪知唐旭還捏著她的手。
"一起吧。"
雲姝一愣，還沒等她有反應，唐父已經忍無可忍了。
"混賬東西!說什麼胡話，趕緊給我滾進來。"
哪有祭祖讓女子參與的，還是一個外姓的媳婦。
唐旭沒有動： “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親，如何入不得?”
說罷，便看向雲姝： "不用聽其他人的，你想進來，便進來。"
雲姝其實對於祭拜唐家的祖先，並沒有什麼向往和興趣。
她隻是在與唐旭對視後，突然改變了主意。
她能感覺到，男人對她的尊重，和想把所有好的，所有的肯定都給她的心情。
至少在他為自己爭取的時候，她與他應該站在同一線上的。再看那祠堂，她的心境也有了變化。
這是對她身份的承認，也是對他的。
雲姝輕輕點頭，唐旭眼裡果然露出驚人的光亮。
唐父愣了一下，他確實沒想到，他以為唐旭胡鬨也就算了，沒想到雲姝竟然也沒有製止。
可再看到他那兒子舒展的眉宇時，他又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唯有在雲姝旁邊，他才能在唐旭身上，看到這種類似於幸福的情緒。
為人父母，還能如何呢?
好在唐父也算豁達，頭一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打算這麼過去了。“你身子不便，我給你點香，你拜一拜便可。”
雲姝伸手攔住了他： "既是要拜，自當心懷敬意，禮數周全。我自己來。"唐旭隻思索了片刻便說了一聲好，沒有再上前。
雲姝拿過香，準備點的時候，斜睨了他一眼： “你也是。”唐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好。"
祭祖儀式還有旁的，但雲姝懷著身孕，也就不再參加了，隨著女眷們在堂廳等著。好一會兒，他們回來了，下人們開始陸
陸續續上菜。
唐旭坐到了雲姝旁邊，一邊幫她布置菜，一邊低聲開口： “今晚彆回醫館了，天色晚了，不安全。"
下人正給唐旭端了碗餃子放在旁邊，唐旭沒注意，雲姝瞥了瞥，嘴上嗯了一聲。男人眼裡的笑意馬上更深了，見雲姝看著自己碗裡的餃子，便把它從另一側端到這邊來。
“要吃嗎?
雲姝夾了一個： "你不吃嗎?"
唐旭自然是樂意跟她分食的，也夾過一個。
隻是他全部注意力都在雲姝身上了，自己並沒有吃上兩口，那餃子便這麼剩下了。夜裡唐旭被唐父叫去了一下，回來的時候正碰著了靜檀。
靜檀笑著問他： "將軍，今日餃子的味道怎麼樣?夫人親自包的味道定是不同吧?"唐旭腳步一頓： "夫人包的?"
靜檀也意外他竟然不知： “對啊，夫人就包了兩份，一份讓阿青帶去了宮裡，一份讓廚房給您做了。"
她說完，隻看到將軍麵色一沉，轉身往外麵去了。“誒?”靜檀一臉疑惑地不知道什麼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