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根本沒有料到陸明川會是這樣的回答, 葉嘉澤一時都錯愕。好一會兒了,他終於反應過來, 整個人陷入了不可遏製的憤怒裡。
“你還敢這麼做……你想毀掉他嗎, 明川!”
陸明川痛苦的道:“我怎麼會想要毀掉他!再來一次,我不會讓他走, 我會直接對外公布我和他的關係。”
——那樣, 那些照片,就根本沒有了用武之地。
葉嘉澤一愣。
陸明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嘉澤,對不起,關於我們倆以前……”
他忽然停住了言語, 未能說完以後的內容,因為他注意到了葉嘉澤的眼神。陸明川側過頭去, 就看到阿鴆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眸依舊是清澈的,漆黑的瞳子裡,倒映著兩個人的影。
然而除卻冰冷的倒影外,卻什麼也看不到,是一無所有的死寂與荒涼。
阿鴆忽然開口:“我不要。”
這句話回答的是什麼, 當真是再明顯不過。陸明川這才意識到,阿鴆聽到了他們剛才的交談。他苦笑了一聲, 心知那一|夜對於阿鴆來說, 大概是談不上美好的。
如果他知道阿鴆已經醒來,或許他應該說, 再來一次, 他一定會做正人君子, 解救阿鴆於水火,然後迅速扒開王傳恩真麵目,教訓那幾個紈絝子弟,讓這一場風波消弭於無形。
或許那樣,還會更有機會,走進阿鴆的心房。
——但是陸明川終究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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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鴆怔怔的看著他,麵容是那樣的蒼白,連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他看上去實在是太憔悴了,就像一朵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儘頭,枯萎衰敗的令人心驚。所有的美麗早已經在無情的風吹雨打中逝去,隻剩下即將凋零的軀體。
甚至連額頭上都纏著繃帶,頭頂被剃掉了一小塊頭發,當他從樓梯上摔下來時,把腦袋給磕破了。
陸明川與葉嘉澤看著他這樣病弱的樣子,心中憐惜,低聲道:“阿鴆……”
微弱的嗓音再度響起:“我不願意……”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了幾乎聽不清的地步,就像是下一刻就會消散。
“你感覺還好嗎?”陸明川的聲音有一點發顫。
阿鴆看上去太平靜的。
他的臉色是血色全無的慘白,愈發顯得一雙瞳眸如墨,漆黑依舊,卻連一點兒彆的情緒都找不到。
他虛弱的躺在病床上,甚至還微微的笑了一下:“我很好啊。”
陸明川看著他一瞬即逝的笑,喉頭哽了哽,幾乎說不出話來。
如果阿鴆生氣、發怒,衝著他大吼大叫,大概他的心裡都要好一些。可眼下,阿鴆是什麼樣子的呢?
他全身都是傷,雙手被包紮的緊緊,又從樓梯上摔下去,摔得頭破血流。醫生說他的肩膀、腿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無法挪動,隻能夠像這樣一直躺著。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足以將一個人的心靈擊潰,足以將一個人毀掉。
而他甚至還衝著他笑。
仿佛是平靜的,卻哀莫大於心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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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鴆看著他們,輕輕地開口道:“我不想住在這裡了,可以嗎?”
昨天的這個時候,他才剛剛溜了出去,今天的這個時候,又躺在了病床上。甚至……更加糟糕。
在陸明川來得及回答之前,已經有人開口。葉嘉澤心中說不出的酸楚,可他的聲音依舊是溫柔的:“阿鴆,可是你受了傷,現在不能動。”
“可是昨天我也受了傷呀……”
阿鴆怔怔的看著他,似乎是想要從病床上起來。
葉嘉澤與陸明川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搶上去,想要扶住他。可阿鴆連枕頭都沒有離開,又重重的倒了下去。
疼。
他看著麵前的兩人,從緊張的神情裡漸漸地明白了什麼。
“原來不可以啊……”
他輕輕地說,闔上了眼睛,安靜的躺在病床上,就像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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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鴆躺在病床上,時時刻刻都是安靜的。醫生與護士過來檢查情況,給他上藥,到處都打了石膏與繃帶。應當是很痛的,可是阿鴆一句話也不說,眼瞳幽幽的,不知道望向了哪裡去。
葉嘉澤看著他,陸明川看著他,滿心都想要安慰,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太過於殘忍了。
他的眼睛裡再沒有了一點點活力,沒有了一點點興趣,無論是什麼時候,都是那樣的死寂。
在醫院裡住了好些天的時候,陸明川來看他,站在床前道:“阿鴆,你不想住在醫院,那我們出去,去其他的地方好嗎?”
那句話似乎觸動了某個地方,阿鴆抬起了頭。
“我想回家。”停頓了一瞬,他低聲道,“……爸爸媽媽在等我嗎?”
陸明川喉頭一哽。
他查過阿鴆的資料,他是知道的,阿鴆的父母四年前就在空難裡去世了!
“恐怕不行。”陸明川柔聲道,“他們現在不在,你需要有人照顧你。”
陸明川沒有送阿鴆回那棟花木掩映的小彆墅,而是選擇了將他帶回自己住的地方。阿鴆現在路不能走,手不能動,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生活。
他本來有一點緊張的,害怕阿鴆提出抗議或者是反對,然而阿鴆從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表示。他乖順的可怕,也沉默的可怕,在說完那句話後,就再不曾抗拒,接受了陸明川的一切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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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的那天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持續了那麼多天的暴風雨終於停歇了。
阿鴆腿上蓋著一條毯子,坐在輪椅上。自從腿部骨折之後,他就沒有辦法自己行走。陸明川在他的身後,推著輪椅,又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到了車上。
陸明川柔聲道:“我們現在就出發,好嗎?”
阿鴆閉著眼睛,沒有回答。陸明川也不以為意,就當他是默許了。
手下的人都看著這一幕,一個個麵麵相覷,全部都驚訝極了。什麼時候,他們見過陸明川這樣溫柔的樣子,不由得對車內的少年更看重了一分。
大道上的車輛川流不息,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陸明川平日裡住的是一處高級公寓,因為想著阿鴆要來,已經提前做好了布置。
通過指紋鎖,他打開了門,小心翼翼的推著阿鴆進去,停在了花廳裡。
陸明川道柔聲:“你渴不渴?”
阿鴆並不曾說話。
陸明川也沒有等下去,徑直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了阿鴆的唇邊。或許是感應到了,阿鴆小口小口的啜飲。
他像是已經對外界沒有了需求,也幾乎要沒有什麼反應了,如果陸明川遞來,他就接受,但如果陸明川什麼都不問,那麼阿鴆也什麼都不會說。
陸明川心中酸楚到了極致,推著阿鴆四處走,輕聲給他介紹家裡的布置。阿鴆從頭到尾也沒有什麼反應,安靜且沉默著。
最後他們停在了客廳,陸明川先去衛生間裡取毛巾。他出來的時候,看見阿鴆抬起了頭,目光怔忪,不知道在看什麼。
“……阿鴆?”陸明川低聲道。
他順著阿鴆的目光看過去,發現視線的儘頭是客廳牆壁上的一幅畫。陸明川愣了愣,立時反應過來,那正是許久以前,他第一眼就瞧中了、從畫廊裡麵買下來的那一幅!
通常來說,國畫題材大多為山水、人物、花鳥,但阿鴆畫的雖然是鳥,卻根本走的不是傳統的路數。他畫了一隻黑乎乎的小煤球,陸明川也沒有認出,那到底是什麼鳥來。圓頭圓腦,蓬蓬茸茸,像一隻小團子。生機盎然,活潑動人,憨態可掬,十分可愛。
陸明川唇邊不自覺露出一抹笑意,心中忽的一暖。他的眼神柔和到了極致,剛想要說話,卻看到阿鴆劇烈顫抖起來。
他的身體發著顫,仿佛狂風中的一抹落葉,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地方。
“阿鴆,你怎麼了……”陸明川嚇住了。
他跪到阿鴆身前,疊連聲的問,緊緊地盯著他,生怕出現了什麼意外。
阿鴆的目光落在那幅畫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眼珠子才終於動了動,停留在了陸明川身上。他的嘴唇微微動了動,像是有什麼話想要說那般,但最終什麼也不曾吐出來。
蒼白而憔悴的少年閉上了眼睛。
阿鴆……
陸明川心中的那根弦繃緊到了極致,然而阿鴆已經拒絕了交流,他低聲的問,毫無意外,沒有任何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