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Act2·縛龍(1 / 2)

13.

滿目公卿, 簪纓風|流。

正是活絡熱鬨之際,上首的皇帝卻離開了禦案。

虞洛陽杯酒痛飲, 目光散漫,忽然間,微微一凝。

對側案桌上,不知何時行來青衣內侍, 附身耳語。原本就坐在那裡的阿鴆似是不勝酒力, 聽過內侍耳語,擱下酒盞,竟也跟著去了。

握著玉樽的手指止不住的收緊,虞洛陽心中本有些微疑惑, 卻已經演變為了不可抑製的痛意。

那內侍他是眼熟的,正是皇帝身邊時常見到的一位,眾人都時常恭奉著的李霜行。

皇帝剛剛起身, 阿鴆旋即離去, 看著尋常,卻和著那位貼身的內侍,教他無可控製的多想。

似乎有人敬酒, 似乎有人賀詞, 人影攢攢,人音喧喧。虞洛陽來者不拒,美酒入喉, 愈是喝多便愈是清醒, 愈是清醒便愈是麻木。

少頃, 高高在上的帝王終於返回,歸於禦座。

不多時,阿鴆也回來了。

原本平穩的步伐似乎有一些虛浮,那應當是一片冰白冷淡的麵容上,卻浮起了幾縷薄紅,眼眸裡似是含著濛濛水汽,恰如海棠花開,春|睡初起,是暗卷的綺麗與旖旎,不動聲色的勾|心與醉人。

虞洛陽腦海中隆隆作響,先前那股尖銳的痛意更加猛烈的翻攪而起,他死死的盯著阿鴆,幾乎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就在那一刻,阿鴆似有所覺,朝他側過身來。

四目相對,寂然無聲。

俯視天下的禦案上,皇帝儘收眼底,忽然一笑,極是暢快開朗,偏生眼裡,有幾分晦暗莫測的意味。

“葉愛卿,你昔日也為懷化大將軍下屬。難得佳節……不如去敬一杯酒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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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小會兒,喧鬨的大殿裡,仿佛什麼都遠去了。虞洛陽竟然說不出,此刻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情,明明應該是憤怒的,卻又有一種沸騰到頂、戛然而止的平靜。

他看到阿鴆起身,衣袂拂動,朝著他走過來了。滿堂燈火輝煌裡,他也隻看得到這麼一個人,金資玉質,容華奪目,清淩淩的站在了他的身前。

阿鴆朝著他行了一個禮,半點錯處都挑不出來的,吐出了話語:“虞將軍,我敬你一杯。”

虞洛陽隻定定的看著他。

今時今日,阿鴆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來敬酒,漠北的下屬,昔日的同袍,還是……皇帝寵愛的枕邊人?

他隻瞧著阿鴆端著玉樽,手指更比明玉纖弱三分,一飲而儘,雪白的麵頰上,漾起了淺淺薄紅。

忽然就一股不可抑製的惱怒。

虞洛陽持著玉樽,手腕緩緩傾斜,就聽得淅淅瀝瀝的水聲。

上好的佳釀,被他……悉數倒掉。

清液晶瑩的墜下去,落到了木案上,漸漸打濕了一切。

一刹那間,阿鴆像是被狠狠地甩了一個耳光,他看著傾斜的玉樽,整個人都要顫抖起來,卻死死的扣住了手,不教露出分毫。

那一點可笑又可悲的堅持啊……

虞洛陽不肯喝他敬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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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阿鴆看似筆挺卻已經要不堪一擊的身軀,曾經不可攀折的孤峭都朝了彆處。他原本是很高興的,親自主導了這一切,看著阿鴆與虞洛陽如今勢同水火,相敬如冰,幾可說是反目成仇。

可不知為何,心中又生出了一股惱怒,隻覺得虞洛陽未免太過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凝望著清瘦的少年,滿腔都是疼惜與可憐。

大殿裡有許多人都注意到了這一幕,眼裡紛紛閃過了異色。

皇帝愈發的不悅,忽然揚聲道:“葉鴆,過來!”

阿鴆眼睫顫了顫,垂下的手幾乎要拿不穩玉樽,四麵八方都是窺測打量,而虞洛陽的目光更像刀子一樣刮在了他的麵上。

心中驀地生出了一股悲哀。

都是他自己,自作自受啊,如何又做出這樣可憐又可笑的樣子,是要給誰看呢?

阿鴆麻木的轉身,朝著皇帝行禮,酒樽當啷,落在了地上。

“……臣不勝酒力,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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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金闕漸漸遠去了,歌舞絲竹仿佛也遠去了,低垂的夜幕籠罩著大地,隔絕了那一片琳琅奪目的盛景繁華。

遙遙的天幕下,有明月,有朗風,有流水,有落花……清幽靜謐,心曠神怡,可終究不過是一片假象。宮牆依舊環繞著四周,禁衛依舊巡邏在四旁,那仍舊是一個逃不出去的牢籠。

阿鴆站在芙蓉池邊,怔怔的出神,寒涼的夜風吹遍了全身,漸漸浸透到骨子裡,可他靜默的立著,就像半點也不曾察覺。

虞洛陽轉過假山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光景。他原本是胸中煩悶,隻想要出來走走,散散心,卻意外的看到了阿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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