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3·歧路(1 / 2)

3.

顧琛點了點頭,接過了阿鴆手中的瓷杯,少年的指尖是柔軟的,還帶著溫暖的熱意,如此的……讓人想要靠近。

他端起了瓷杯,淺淺的呷了一口,卻隻是沾濕了嘴唇,半滴都沒有落入口中。

麵上是微笑著的,而心裡,卻是截然相反的冰冷。

一個漠然的聲音緩緩地響起。

——顧鴆,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被你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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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樣形容他對於這個人的恨意?

曾經所經曆過的一切曆曆在目,隻要想起來,就無可避免的痛徹心扉。上一世,他剛剛被顧家找回去的時候,是多麼喜歡這個所謂的弟弟啊!

他並不是這個年紀回來的,而是比眼下整整晚了四年,那個時候,他的整個人,都已經落入了無可挽回的深淵。養母欠下了巨額賭債,卻償還不起,蠢蠢欲動,最後決定將他賣出去。白天裡他還去學校上了課,回來以後便被直接帶走,從此,徹底中斷了原本還過得去的時光。

他被自己的養母推進了狼窟,在水深火熱的境地裡生死不如。他曾經無數次想要一了百了,也無數次想過,一位母親怎麼能對自己的孩子心狠成這樣。後來,他終於知道了,因為那並不是他的生母。

想一想他是在什麼樣的地方遇到了顧家人,聽起來就覺得可笑。

一家會所。

哈。

燈紅酒綠的聲|色場,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他像一個廉價的貨品一樣與其他人一字排開,掛著諂媚的笑容等待人挑選,會所裡有的是手段令他們屈服就範。客人來來往往,形形色色。所有人投來的目光都輕|浮|放|蕩,無一例外帶著肮臟而下|流的欲|望。那種炙熱的眼神是顧琛無比熟悉的,也是無比痛恨的。

被迫失去了所有的尊嚴。

他煎熬不下去,想要逃走。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遇到了顧沉,天之驕子,雲端之上,和他生的幾乎有八|九分相似的顧沉。

過了那麼久,他已經要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如何遇上了顧沉,隻知道,在那之後,他就脫離了那個水深火熱的地方。顧沉帶著他離開,安置他去休養,沒有一個人膽敢來找麻煩。

好像一下子從地獄進入了天堂。

顧沉替他解決了一切,告訴他以後不用再擔心那些人找他的麻煩,那個時候顧琛心裡滿懷感激,想著一定要報答顧沉,卻對上了顧沉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終於可以靠自己的雙手生活。

然後……他遇到了阿鴆。

顧琛在街邊打工,卻不慎暈倒,再醒來後,在醫院中見到了阿鴆。在他昏迷後,是阿鴆將他送去的醫院。

那段時期無比的混亂,紛紛雜雜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但他還記得阿鴆來照顧他,笑著說,他長得很像自己的親人。

他還見到了很多人,有一位美麗的女士見著他,撲簌簌的落下了淚來。

過了沒多久,顧琛就被帶回了顧家,然後他終於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養母口裡所咒罵的、千人乘萬人騎的婊|子,他跟那個女人原本沒有任何關係,他原本應當姓顧,是顧家的孩子。那位看著他哭泣的女士,原來是他真正的母親。

他當真回到了顧家。

卻見到了顧沉,他千恩萬謝、發誓一定要報答的顧沉。

他無法遏製的想起了那個時候顧沉的眼神,複雜而晦暗的,意味不明。他無數次想問顧沉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卻恐懼著,根本不敢問出口。

如果那時候顧沉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如果那時候顧沉的確是故意的……

顧琛沒有辦法想下去,那令他不寒而栗,他隻能勒令自己不要再想。他安慰自己,就算顧沉不喜歡他,至少他還有父親母親,還有心地柔軟的阿鴆。

那個時候,是怎樣一種光景?

最初的時候,還是好好地,顧父威嚴而不失慈愛,顧母美麗而溫柔可親,大家都對他很好,可等著宴會上、交遊、工作時,他一次又一次的手腳僵硬,一次又一次的言語發乾,那目光就漸漸變得失望了起來。

而當他遭遇了從前的……那些人之後,幾乎陷入了噩夢一樣的境地。

顧父對著他歎息越來越多,顧母看著他欲言又止,而顧沉,向來都對他不冷不熱,懷著某種冰冷而森嚴的戒備,虎視眈眈著。唯有一個人,一直幫著他,朝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阿鴆。

他也當真以為,那個和自己年齡相當的少年是想要幫助自己了,他們的相遇就來自於阿鴆的救助。所有人都說,那個少年是多麼溫柔、多麼善良、多麼高貴,連他當初都信以為真。當他被世界冷漠以待,當他遭受了無儘的惡言與蜚語時,隻有阿鴆站在他這一邊。

他是多麼的感謝少年啊,如此的信任於阿鴆,掏心掏肺的對著他好,甚至不惜自己折損也要保全阿鴆。他當真覺得自己是兄長,當真把阿鴆當做了值得疼愛的弟弟……可他迎來的,又是什麼呢?

顧琛唇邊掠起了一絲冰冷的笑意。

阿鴆從來都不曾把他當成過兄長,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那位冷酷無情的好大哥。不過是害怕他威脅到顧沉的地位罷了,這才虛與委蛇。

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偏偏還有他這個傻子沉浸於其中。

看到他被耍的團團轉的時候,阿鴆心裡一定很得意吧。半點情意也沒有,甚至出手,算計了他的性命。

所幸還能夠重來一次,所幸他竟然有了重生的機會。

上天如此垂憐於他,是教他這一次,直接看清少年虛偽作嘔的真麵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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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色的液體仍舊是溫熱的,還帶著一股淡淡的奶腥氣。

送彆了阿鴆,顧琛提著瓷杯,眼睛裡的厭惡一閃而逝。他步入了浴室,毫不猶豫的潑掉了杯中的牛奶。

如果當真換了從前,恐怕即使心中再不耐,也會感念於少年的笑容,強逼著自己喝下去的。

可是這一次,他沒有了使自己為難的念頭。

何必呢。

事實上,顧琛從來都不喝這玩意兒。

他覺得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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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

阿鴆送上了牛奶,臉頰上暈著兩隻小笑渦兒,就像是什麼都無所察覺。他的眼睛仍舊帶著笑意,然而認真看過去,半點都不曾到達眼底。

胸口的平安扣溫熱。

細細嫩|嫩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小山雀語氣十分懷疑:【宿主我怎麼覺得你的笑容好假呀啾……】

阿鴆微笑道:【彼此,彼此。】

他臉上的笑容是刻意偽裝出來的,可顧琛臉上的,也不見得真啊。

當他眼睛是瞎的看不出來嗎,對於他送過去的那杯熱牛奶,顧琛也半點兒算不得喜歡呢。

何況自從顧琛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那眼神就有些不對勁,儘管隻不過一閃而逝,但還是被阿鴆捕捉到了。

那樣子,可半點不像是剛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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