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4·歧路(1 / 2)

3.

灰暗的屏幕予以他提醒,他剛好回到了自己墮入深淵的那一天。

顧琛當即就行動了起來,儘管鏡子裡映出來的麵容還是那樣的稚嫩生澀,但他根本就不是曾經那個懵懵懂懂、一竅不通的毛頭少年。前一世無數的經曆與記憶悉數儲存在腦海,教他很快就認清了眼下的情況。然而糟糕的是,儘管他知道怎樣去做,卻已經要來不及。

快沒有時間了。

他原本知道一些方法能夠吸引顧父與顧母的注意,卻不知道應不應該回到顧家,但是糟糕的現實再也沒有給他一點思考的機會。一張並不陌生的臉龐出現在校園,碾碎了他剩餘的猶豫。強烈的不甘與恨意侵襲了他的心臟,讓他不顧一切的將手段使出來,儘管會冒著極大的風險。

但是他賭對了。

果不其然,事情被捅了出去,顧父與顧母知道了真相。或許是因為時間提前了幾年,或許是因為他人暗中的布置,上一世裡,最初並沒有親眼見到的兩人,竟然不辭勞苦、千裡迢迢的奔波而來,到了那個肮臟而落後的小城,要親自接他回去。

這讓顧琛生出了驚訝之餘,又生起了另外一種強烈的不甘。

如果重來的時間點,能夠更早一些、更加提前就好了。

可眼下已經是最好的情況。

顧琛最好了偽裝,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已經山窮水儘的、快要被欺負上了絕路的少年。他即將墮入深淵裡去,等待著最後一點點救贖。

而這個時候,他的親生父母終於從天而降,將他帶離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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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琛目光掃過了四周的擺設,眸光晦暗。

已經是個好的開始。

收起所有的尖刺,隱藏所有的不甘,遮掩所有的憤恨……如今,他隻是一個來到了新的環境、麵對陌生的一切而惴惴不安的少年,他還沒有到十八歲,還沒有後來令人不屑的那些“城府”與“算計”,還沒有那些令人輕蔑而恥笑的經曆,他的年齡與背景就是最好的偽裝。

“——篤篤篤!”

門忽然被敲了敲。

這個時候,有誰會來找他?

顧琛腦中閃過了疑惑,他走過去,擰開了門,赫然對上了一張秀麗清雋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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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鴆手有些發顫,他其實很有一些忐忑,但還是鼓起了勇氣,想要表達自己的善意。

他小心仔細的說:“二哥,我給你熱了一杯牛奶,這樣可以睡得好一點兒。”

顧琛定定的瞧著他,忽然間一笑:“謝謝。”

阿鴆原本有些害怕他拒絕,此刻聽到這兩個字,頓時心情便放鬆了幾分,連麵頰上都暈出了兩隻梨渦兒來。

“……快喝吧,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喝了。”

顧琛點了點頭,接過了阿鴆手中的瓷杯,少年的指尖是柔軟的,還帶著溫暖的熱意,如此的……讓人想要靠近。

他端起了瓷杯,淺淺的呷了一口,卻隻是沾濕了嘴唇,半滴都沒有落入口中。

麵上是微笑著的,而心裡,卻是截然相反的冰冷。

一個漠然的聲音緩緩地響起。

——顧鴆,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被你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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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樣形容他對於這一個人的恨意?

曾經所經曆過的一切曆曆在目,隻要想起來,就無可避免的痛徹心扉。上一世,他剛剛被顧家找回去的時候,是多麼喜歡這個所謂的弟弟啊!

他並不是這個年紀回來的,而是比眼下整整晚了思念,那個時候,他的整個人,都已經落入了無可挽回的深淵。養母欠下了巨額賭債,卻償還不起,蠢蠢欲動,最後決定將他賣出去。白天裡他還去學校上了課,回來以後便被直接帶走,從此,徹底中斷了原本還過得去的時光。

他被自己的養母推進了狼窟,在水深火熱的境地裡生死不如。他曾經無數次想過一位母親怎麼能對自己的孩子心狠成這樣,後來他知道了,因為那並不是他的生母。

想一想他是在什麼樣的地方遇到了顧家人,聽起來就覺得可笑。

一家會所。

哈。

紙醉金迷的銷金窟。

他像一個廉價的貨品一樣與其他人一字排開,掛著諂媚的笑容等待人挑選,會所裡有的是手段令他們屈服就範。客人來來往往,形形色色。所有人投來的目光都輕|浮|放|蕩,無一例外帶著肮臟而下|流的欲|望。那種炙熱的眼神是顧琛無比熟悉的,也是無比痛恨的。

被迫失去了所有的尊嚴。

他煎熬不下去,想要逃走。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遇到了顧沉,天之驕子,雲端之上,和他生的幾乎有八|九分相似的顧沉。

過了那麼久,他已經要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如何遇上了顧沉,隻知道,在那之後,他就脫離了那個水深火熱的地方。顧沉帶著他離開,安置他去休養,沒有一個人膽敢來找麻煩。

好像一下子從地獄進入了天堂。

顧沉替他解決了一切,告訴他以後不用再擔心那些人找他的麻煩,那個時候顧琛心裡滿懷感激,想著一定要報答顧沉,卻對上了顧沉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終於可以靠自己的雙手生活。

然後他遇到了阿鴆。在街邊打工,不慎暈倒,再醒來後,在醫院中見到了阿鴆。在他昏迷後,是阿鴆將他送去的醫院。

那段時期無比的混亂,紛紛雜雜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但他還記得阿鴆來照顧他,笑著說,他長得很像自己的親人。

他還見到了很多人,有一位美麗的女士見著他,撲簌簌的落下了淚來。

過了沒多久,顧琛就被帶回了顧家,然後他終於知道了,自己根本不是養母口裡所咒罵的,千人乘萬人騎的婊|子,他跟那個女人原本沒有任何關係,他原本應當姓顧,是顧家的孩子。那位看著他哭泣的女士,原來是他真正的母親。

他當真回到了顧家。

卻見到了顧沉,他千恩萬謝、發誓一定要報答的顧沉。

他無法遏製的想起了那個時候顧沉的眼神,複雜而晦暗的,意味不明。他無數次想問顧沉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卻恐懼著,根本不敢問出口。

如果那時候顧沉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如果那時候顧沉的確是故意的……

顧琛沒有辦法想下去,那令他不寒而栗,他隻能勒令自己不要再想。他安慰自己,就算顧沉不喜歡他,至少他還有父親母親,還有心地柔軟的阿鴆。

那個時候,是怎樣一種光景?

最初的時候,還是好好地,顧父威嚴而不失慈愛,顧母美麗而溫柔可親,大家都對他很好,可等著宴會上、交遊、工作時,他一次又一次的手腳僵硬,一次又一次的言語發乾,那目光就漸漸變得失望了起來。

而當他遭遇了從前的……那些人之後,幾乎陷入了噩夢一樣的境地。

顧父對著他歎息越來越多,顧母看著他欲言又止,而顧沉,向來都對他不冷不熱,懷著某種冰冷而森嚴的戒備,虎視眈眈著。唯有一個人,一直幫著他,朝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阿鴆。

他也當真以為,那個和自己年齡相當的少年是想要幫助自己了,他們的相遇就來自於阿鴆的救助。所有人都說,那個少年是多麼溫柔、多麼善良、多麼高貴,連他當初都信以為真。當他被世界冷漠以待,當他遭受了無儘的惡言與蜚語時,隻有阿鴆站在他這一邊。

他是多麼的感謝少年啊,如此的信任於阿鴆,掏心掏肺的對著他好,甚至不惜自己折損也要保全阿鴆。他當真覺得自己是兄長,當真把阿鴆當做了值得疼愛的弟弟……可他迎來的,又是什麼呢?

顧琛唇邊掠起了一絲冰冷的笑意。

阿鴆從來都不曾把他當成過兄長,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那位冷酷無情的好大哥。不過是害怕他威脅到顧沉的地位罷了,這才虛與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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