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揚縣在廣陵城以北, 隔著另一個不大不小的縣城, 馬車行上半日, 一行人於午前堪堪趕到。
縣柱額扁上的‘焦揚’二字被重新刷過紅漆,鋥光瓦亮, 路麵新鋪,以夯土為主混著砂漿,此時看起來又新又平整,讓人眼前一亮, 哪裡還有以往灰敗的窮縣模樣。
四九滿以為冬日天冷, 於是直接駕著馬車往大道上去百花巷,誰知路上多的是鄰縣來湊熱鬨的, 行人來往不絕,將他們的馬車堵在半中央。
“沒想到路修的這樣好。”楚嬈撩開車窗紗縐一條細縫,邊看邊道。
“夫人,您都不知道, 小的聽說這些邊城來的人可勤快了!”四九在前麵看路, 回了一句。
這些流民在邊關時凍餓交迫, 北羌還騷擾頻頻, 能來這安穩之地,他們彆提有多珍惜。
加之朝廷篩選出來的皆是身世清白普通百姓,不同於市井潑皮, 做事勤懇,好幾個已經在此地找女子成了家,住的人一多兼帶著通走便捷, 以後絕對能成為通商的好地方。
“祁蘇,你真厲害!”楚嬈隨口誇了一句,當時祁蘇想要城北的鋪子,她還覺得他傻呢。
祁蘇正翻過一頁,聞言眼睫輕顫了幾下,淡淡應了一聲。
楚嬈轉過頭繼續興致勃勃看向窗外,祁蘇的視線落在書冊上,無聲笑了笑。
...
祁家米店的城北總鋪就在焦揚縣最熱鬨的百花巷巷子口,短短小半年已然從最初的單間平層擴建成了兩樓,還帶後院一個米倉,城中其他鋪裡拉來的糧食暫時就存在裡麵。
馬車緩慢停下,鋪子周邊地上是一堆炮仗殘餘,楚嬈跳下馬車,踩在腳下沙沙作響。
“小姐!”雲珠站在糧店門口,紅著眼喊了一聲。
楚嬈還在看地上的紅鞭炮,忽爾聽得她的聲音,猛地抬頭,“雲珠?”
她趕忙看向祁蘇,祁蘇的臉上卻不帶半分驚訝,顯然是一早就知道,刻意帶她來的。
“去吧。”他輕聲唇語。
楚嬈嘴角揚起弧度,也不顧一旁還有眾人,踮著腳湊到祁蘇耳下嘀咕:“謝謝你啦。”
然後微紅著臉,一蹦一跳地拉著紫煙和雲珠一道進了鋪子裡間。
留下門外一眾的夥計和下人們硬憋著笑。
“她隻是說謝我,沒有其他。”祁蘇麵無表情道。
“是,公子講的都對。”
祁蘇說完就後悔了,解釋哪裡是他的習慣,可話已出口也不能再收回,隻能側身將視線落往外處,這下,夥計們的笑意就更加明顯了。
掌櫃的暗暗和四九豎了一個大拇指,還是夫人厲害,將公子治的服服帖帖!
...
鋪子內堂,三個小女子之間的對話就顯得隨意許多。
“劉俢現在是調轉到百花巷這個掌櫃手底下算賬數了?”
雲珠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也要謝謝公子,什麼事都想著劉郎,一直吩咐人暗裡幫襯。”
“嘖嘖,劉郎...”
楚嬈笑嘻嘻地重讀了一遍,惹得雲珠兩腮泛紅,“小姐,奴婢叫慣了麼,您笑奴婢作甚,您不也這麼喊公子麼。”
“我?”楚嬈想了想,她好像從來都喊祁蘇名字的,“劉修喜歡你這麼喊?”
“奴婢也不知道,但總不能喊名字呀。”
“...”楚嬈帶著詢問的目光看向紫煙,紫煙想了想,點了點頭。
也是,好像成了親,女子直喊相公名字的,她真是獨一份了,可是祁蘇從來都不糾正她,她一時哪裡想得到。
仔細回憶,祁蘇壓根就沒管過她,女戒女德,細數起來,她都不知犯了多少條。
楚嬈越想越覺得嫁給祁蘇簡直太開心了。
“小姐,您笑什麼呀。”
“沒什麼。”楚嬈收回神思,見雲珠一直下意識摸肚子,“雲珠,你是不是有了?”
“嗯,還早呢,一點都不顯,但奴婢老忍不住摸摸。”
楚嬈將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故作嚴肅道:“小娃,你看看,當初你娘還天天賴在我身邊說不肯嫁的呢,現在你都這麼大了。”
“小姐,你就知道打趣我!”
紫煙在一旁笑作一團,“哈哈。”
...
為趕在入夜前回廣陵城,楚嬈他們沒有逗留太久,未時便啟程離開。
走之前,楚嬈還對雲珠有些舍不得,但看她現在過得這般好,楚嬈心裡總算放了心。
“祁蘇,你有沒有什麼小名之類的。”楚嬈想起了和雲珠談論稱呼一事,左右無聊,就隨意說說。
“沒有。”
“祁郎?蘇郎?”這樣也不好聽呐。
祁蘇聽她這麼喊,眉頭一抽,看向楚嬈:“你又有何稀奇古怪的心思?”
什麼叫稀奇古怪的心思,楚嬈不服氣道:“雲珠喊她相公劉郎,所以我就想給你也想個稱謂。”
“不必。”
祁蘇彆開眼,繼續翻看書冊。
楚嬈不理他,一個人嘀嘀咕咕不絕。
她有時候執拗得很,正好現下沒了其他的煩心事,便是想個稱謂都能念叨一陣。
“鳳之,鳳郎?之郎?平輩裡麵,排行最大,總不能叫大郎吧?”
楚嬈的聲音雖小,但祁蘇喜靜,餘光見她嘴唇張闔,都覺得被她吵地一頁都看不下去,最可氣的,是他收不住自己的餘光,總能捎帶著看到她。
“楚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