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岩揚聲道:“江首領還是儘快回部落吧,這裡血氣重,不宜久留。”
江方石頓了下,頗有些尷尬的開口:“今日多謝許隊長出手相助。”
許岩道:“不必。”說罷許岩便帶著人轉身離開。
江寨的人都一臉懵逼地站在巨鹿前,十分想不通。
江方石長歎口氣:“傻站著乾什麼?趕緊回部落!”
之後的事就順理成章了,江方石承了許岩這麼大個情,收到許岩的約見後,立馬趕了過來。
許岩還在背詞——秦放囑咐過他該從哪兒說起。
江方石又向他道謝,許岩回了禮,十分客氣道:“首領,其實我是有事相求。”
他開口來了這麼一句,江方石愣了一愣,完全摸不著頭腦。
許岩便道:“即將入冬,我怕秘林躁動,如果到時有了危險,還望江首領能助大庭部落一臂之力。”
江方石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
許岩繼續說道:“作為回報,等明年開春,我們一起耕種稻田可好?”
一起耕種稻田?大庭部落竟然要將珍貴的稻田分給他們江寨??
江方石懷疑自己耳朵聾了,出現幻聽了。
許岩看到他這樣,心裡對秦放的敬佩更上一層樓。秦先生算無遺策,輕而易舉就把整個江寨玩弄於鼓掌。不……何止是江寨,整個大庭也在其中。
許岩心中微凜,卻並不畏懼。因為他很清楚,秦先生給他們帶來的是希望!
第一場雪落下時,大庭和江寨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陶車終於被方塊人們自己造了出來,有了第一台就會有第二台,等到製陶工坊紅紅火火地搞起來時,又多了很多副產品。比如青銅器。
按照正常的文明發展,想從製陶中發展出冶銅技術需要一個極其漫長的時間。
首先要在開采陶土時發現赤銅礦,之後得有個工匠將赤銅礦放進窯爐,利用高溫改變其形態,進而發現這是一種比尋常石器更堅固更結實更耐用的東西。
當然有秦放在,那些需要漫長時間來觸發的偶然事件理所當然地成了必然事件。
秦放也終於把存了滿後山的陶器都拿了出來,不動聲色地摻到了製陶工坊中,沒幾日就散到了部落中。為了安撫江寨,許岩還搬了一大半去江寨部落,江方石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許岩的誠意,打了一萬個包票——大庭有難,江寨必定八方支援!
如此一來,兩個部落都用上了秦奕做出來的陶器。
秦放這些天最愛乾的事就是窩在屋裡盯著秦奕的胸口看。
果然分發陶器也可以填滿食字,這個食應該是溫飽的意思,隻要改變了方塊人的生活,字就會一點點被填滿。
某次忘了關門,許岩一眼看到秦先生在摸奕先生的胸口……
許直男登時紅了老臉,他支吾道:“打擾了。”說著就想退出去。
秦放趕緊給秦奕拉好衣服,問:“許隊長有什麼事嗎?”
許岩哪裡說得出,隻低著頭道:“沒什麼,你先忙。”話落他已經跑了出去。
秦放略有些茫然:“他讓我們忙什麼?”
秦奕:“……”
跑出去的許隊長看看頭頂的大太陽,憂心忡忡地想著:秦先生身子骨弱,這樣白日宣X,受得住嗎?
就在大庭部落和江寨都喜氣洋洋,家家戶戶用上陶器,甚至有人做出了青銅盞時,災難無聲無息地逼近了。
起初隻是一些人的憂慮。
彆看許老頭平日裡愛裝神弄鬼,這次他卻真是一語成讖。
“阿岩啊,部落裡這樣大規模的製陶,真的不會惹來天罰嗎?”
許岩嚴肅道:“伯父覺得怎樣算天罰?”
許老頭小聲道:“獸、獸潮……”
許岩道:“我們沒傷天害理,為什麼會引來天罰?”
“話不是這樣說的。”許老頭道,“兩年前咱們也沒做錯什麼事。”
許岩看向他道:“獸潮不是天罰。”
許老頭被他看得渾身發毛,他道:“翟先生說那就是天罰。”
“天罰是懲罰做錯事的人,我們做錯什麼了?”
“這……”許老頭顯然沒聽過這理論。
許岩道:“當年阿文哥想的是稻田豐收,想的是部落能安穩過冬,這何罪之有?憑什麼就要引來天罰?”
“但獸潮就是來了啊……”許老頭心有餘悸道,“死了那麼多人。”
許岩沉聲道:“如果讓部落變得更好會引來獸潮,那我甘願與巨獸死戰到底!”
許老頭心神一震,到了嘴邊的話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就在秦放冷得恨不得天天黏在秦奕身邊時,獸潮來了。
秦放輕籲口氣,薄霧朦朧中,他輕聲道:“終於可以把小洱他們接過來了。”
秦奕給他緊了緊衣領:“老師覺得冷的話,我們先回屋。”
秦放搖搖頭:“我懶得戴那麵具了。”
等了這許久,等得就是這次獸潮,他怎麼能錯過。
相較於他倆的冷靜,大庭部落卻是人心惶惶。
兩年前的獸潮是無數人心中的噩夢。
那天也是這樣,冷風呼嘯,薄霧漫天,在安靜的夜裡,突兀地傳來了地動山搖的震動。
無數人從夢中驚醒,衝出房屋,隱約聽到的是巨獸的怒吼聲。
那一瞬間的恐怖是沒有經曆過的人無法體會的。人的命,在洶湧的獸潮麵前,如此脆弱不堪。
阿雯從噩夢中驚醒,看到的是全身武裝的丈夫。
她眼中閃過慘死的哥哥,麵色瞬間蒼白,她一把拉住許岩的胳膊,張著嘴,卻無法發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許岩麵色冷凝,安慰她道:“彆怕,我一定會護你們周全。”
阿雯死死拽著他的手不放,巨大的恐懼像毒蛇一樣咬住了她的喉嚨,而毒液已經侵蝕到心臟:“阿、阿岩……”
“放心。”許岩吻著她洶湧而出的眼淚,凝聲道,“這次我一定會為阿文哥報仇。”
“不要……”阿雯死死抱著他,纖薄的手背上骨節凸起,已是用儘全身力氣,“不要去好不好,不要離開我們。”
“我一定會回來。”許岩見她這樣,心如刀割,他極力安撫她,“阿雯,相信我,相信秦先生,這次獸潮我們是有把握的。”
阿雯搖著頭,她很害怕,是源自於本能的恐懼:怎麼可能敵得過呢?人怎麼可能贏得了天?
不隻是阿雯有這樣的想法,整個大庭部落都陷入到這無窮無儘的恐懼之中。
“天罰,是天罰啊!”
不知誰這樣喊了一聲了,無數人都誠惶誠恐,心中的不安被無限放大,恐懼越燒越烈,似要將五臟六腑都燒焦.
“大庭部落的勇士們!”許岩站在空地上,厲喝道,“這不是天罰,這是想毀掉我們家園,吞掉我們生活的畜生!我們怎麼能向畜生屈服,我們要為部落而戰,我們要誓死守衛家園,保護我們的血肉至親!”
在這種驚慌失措的時候,他的聲音猶如撕裂夜幕的星辰,將無限的希望投射下來。
“江寨的勇士們已經趕來幫忙,我們有什麼理由退縮?”許岩舉起了手中的黑色長劍,高呼道,“戰士們,跟我一起上,我們的家園我們能夠守護!”
退無可退,隻有戰!
哪怕深陷恐懼深淵,哪怕經曆過地獄般的兩年前,可眼前的這一切已經容不得他們退縮。
投降了,那幫畜生也不會放過他們。
與其看著妻兒子女喂了巨獸,還不如拿起武器拚死一戰!
“畜生,畜生,趕走這些畜生,守衛我們的家園!”一人高喊,一呼百應,大家都被激起了戰意。
許岩看著前方,心中無比堅定:逃無可逃,退無可退,隻有贏了這一仗,部落才有未來!
巨獸蜂擁而至,在這般山一樣的怪物麵前,人的力量猶如螻蟻,能打倒一個,卻打不倒一群。
大庭的勇士、江寨的勇士,他們都是常年狩獵的大好男兒,此時舉起了手中的武器,哪怕是以卵擊石,也誓要劈出一道光明!
秦放可不舍得讓他們受傷,他站在遠處的樹枝上,低聲道:“去吧。”
話音一落,秦洱等人像風一樣飄落,帶起的卻是最鋒銳的刀刃都無法掀起的猩紅漫天。
這是讓大庭部落所有人都一生無法忘懷的一幕。
山一樣的巨獸,恐怖的獸潮,他們傾儘全力都無法應對的深淵地獄,竟變得如此脆弱不堪。
那是什麼?是人嗎?
真的有人可以獨挑巨獸嗎?
不……他們不是獨挑。六個頎長的身影,麵對了成百上千的巨獸,卻輕鬆地帶出了一片血海。
這是以一敵十,以一敵百,以一敵千!
太誇張了,太不可思議了,太神奇了。
如果天底下真的有神,恐怕也不會有這樣強悍的力量。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時,獸潮平息了。
陽光像在揭開帷幕一般,將夜色帶走,將恐怖掀開,留下了無與倫比的光明。
一片巨獸的屍骸之上,站著的是六個身形修長的男人。
他們迎光而立,耀眼奪目猶如神祇。
下等人?
沒人記得這三個字,他們看到的隻是拯救了部落的真正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