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 136 章(1 / 2)

內娛第一花瓶 三三娘 8935 字 5個月前

這是柯嶼出道十年, 第一次被片方報送專業演技類獎項,在此之前,如果有心點開他的影人主頁, 唯一得獎記錄便是某屆金掃帚獎最佳男演員。

電影還在公映中,這樣的消息被不少人視為炒作, 大罵資方吃相難看,但在本屆星雲獎的官網上, 「偏門」和柯嶼的名字已赫然在列。

“你還是操之過急, ”葉瑾跟商陸碰了個簡短的電話會議,“柯嶼被質疑了多少年了, 再多質疑幾個月又有什麼關係?你現在申報, 就不怕觀眾逆反?”

商陸漫不經心:“觀眾不會逆反,會逆反的都帶著彆的粉籍。”

葉瑾噗嗤一笑:“商二少, 你什麼時候從一個連微博都不刷的人,變成張口粉籍閉口粉圈了?很了解嘛。”

商陸沒理會她的揶揄,徑自掛了電話。事實上他的直覺是正確的, 柯嶼在這部電影裡表現如何, 觀眾一目了然, 帶風向的多半是私藏了立場。他吩咐米婭挑一些花絮交給官微那邊,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每破一億就公布一段。

互動最多的花絮,是票房破二十億的時候, 梅忠良在葉森手裡賭了台底, 三千萬,他還不了,要賣蘇姨,蘇姨向柯嶼求助。

柯嶼第一次看這場戲時就知道, 這是商陸根據他小時候的事情改編的,澳門賭場外的貧民窟、抽煙穿花襯衫的泰國佬、煙霧繚繞的暗娼館,以及像動物一樣被關在籠子裡等待非法偷渡運到金三角地區的雛妓。

不同的是,當初那個十四歲的他,變成了年過四十的蘇姨。

蘇姨這個角色,是雜糅了奶奶和柯嶼童年經曆的人物,一方麵是端莊秀美的高中老師,另一方麵,則是對丈夫爛賭束手無措,同時卻也一步步被沉淪至爛賭深淵的可憐蟲。對於蘇姨來說,葉森搬到了隔壁,因小逍遙扮演的丁丁而彼此熟絡起來的時光,是她被救贖的開始。

商陸的鏡頭敘事是有意迷惑的、吊詭的,兩人的交往充滿了不語的曖昧,鏡頭多以固定靜態為主,選擇的拍攝時間,不是布滿蟋蟀蟲鳴的靜謐夏夜,便是擁有天堂光的黃昏午後,葉森和蘇姨沿著河堤漫步,注視著丁丁背著書包快樂奔跑,看上去正像親密無間的一家人。

葉森偶一幫她捋起掉落的須發,有她在場時會紳士地說“抱歉”然後掐滅煙,這些細節從蘇姨的視角托出,令觀眾與她一起沉淪在這個樣貌英俊、身形瘦削、講話神秘且雲淡風輕的青年人身上。

愛情在鏡頭的欺騙性敘事下,單方麵地生根發芽。

她好想抓住他,攀援住他,依賴住他。

正因為如此,在暗娼館裡,蘇姨絕望之中赤腳奔逃——卻被葉森自黑暗裡一把拖拽而回的情節,才會反轉得那麼令人毛骨悚然。

「森哥……」蘇姨手蒼白,纖瘦得隻看得到骨頭的手,緊緊攥著葉森的手腕時,指節扭曲地突出,「你放我走……丁丁……我還要回去接丁丁放學的……」

葉森隱沒在黑暗中的臉倏然一現,漫不經心的,隱約有一絲不耐煩,因為蘇姨的掙紮令他要錯過今晚特意預約的一碗雲吞麵。要知道那是很難約的。看啊,看這個女人,她的無袖襯衫浸透了冷汗,散發出化纖衣料的汗臭味,須發淩亂著,兩隻白色的胳膊因為年紀上來了,有一種鬆弛的肉感,這令她在掙紮時泛起並不性感的肉浪。

她這麼不識趣不雅觀,令大家在這樁交易裡都不體麵。

這一場戲的燈光非常極端,滯悶的暗室裡,隻有蘇姨碎花白底的無袖襯衣,葉森嘴邊咬著的紅星煙頭,以及從開得高高的天窗中滲透而出的幾道暗淡光線。整場下來,明暗對比硬而高反差,是典型的「黑色電影」打光法。

觀眾或許不會懂「黑色電影」通常象征的宿命、偏執以及愛欲和背叛,但這樣的布光已足夠令他們覺得惶惶然而齒冷,宛如置身密室深海。

「森哥……」蘇姨乾渴地吞咽著,因為恐懼而倒嗓的聲音聽著粗糲沙啞,「我不行……」

她死死地瞪著他,畫麵和聲音都靜了,程橙爆發出令人驚訝的感染力,她這一眼有絕望、有幻想、有回憶、有不敢置信死到臨頭卻依然不甘放棄的僥幸。

柯嶼接住了她這一眼。

他有力地在她腕上一握,鏡頭掃過,這像是他要攙扶她一把。暗巷裡,一台出租車駛過,燈光從柯嶼的臉上一掃而過,他隻是短暫地明亮了一瞬,繼而便再度湮滅在了黑暗中。

「蘇姐,你行的。」柯嶼慵懶地應了一聲,咬著煙的下巴一撇,命身後的馬仔上前來,將她一左一右拽住,「試一試就知道了。」

蘇姨的聲音和泰國佬一同消失在暗室中。柯嶼拉過靠背椅,架腿坐下,仰頭聽了會兒。他是一邊聽,一邊抽煙,一邊看一隻飛蛾在圍著暗淡的吸頂燈撲棱棱地轉,百無聊賴的,

「謔,這個燈……」

這句不在劇本裡,是柯嶼的臨時發揮,鏡頭內彆說群演了,就連蘇格非也在心裡拉響了十級警報,但是柯嶼卻沒了下半句。

他好像隻是忽然想感慨這個燈,但又沒什麼好感慨的。畢竟,隻是一盞普普通通的燈而已。

他低歪著臉,笑了笑。

因為都在陰影裡,所以觀眾並不看不真切。

一牆之隔,嗚咽聲和咒罵都到了頂峰,又倏爾啞聲了,他垂首撣了撣褲腿的灰塵,「要去吃麵了,大隻佬很難約的,喂阿城,這裡交給你了,頂唔頂得住?」

這就是柯嶼為葉森在這場戲裡設計的全部,淡漠的無聊、一閃而過的遲疑、難以捕捉的、甚至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是否存在的憐憫,以及最後的一身輕。

導演喊卡,柯嶼夢遊般地繼續往外走,好像沒聽到。眼前就是燈光架,“柯老師!”副導演眼疾手快,立時便想拉住他,一錯眼,商陸卻已經到了人跟前。他毫不避嫌地握住柯嶼肩膀,視線深沉地鎖著他:“要不要緊?”

柯嶼的目光難以聚焦,凝聚又渙散在商陸臉上,喉頭不住下意識地滾動著,像在吞咽一杯並不存在的水。

“柯嶼,柯嶼——柯嶼!”商陸用力搖醒他,沉穩地吩咐:“給他水,準備冰袋。”又低聲在柯嶼耳邊問:“醒一醒,這是戲,是假的,你看橙子姐,她好好的——”很輕很輕地,嘴唇擦過他耳廓的瞬間叫他:“寶貝。”

花絮在片場的人仰馬翻中結束,伴隨著蘇格非的采訪:“太厲害太過癮了,柯老師那句‘燈’是他即興的,”他對著鏡頭,一邊擰毛巾擦汗一邊道:“這個即興真的,反應過來後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葉森這個人物一下子有了太多分析的空間,牛逼!”

花絮是攝助負責拍攝記錄的,問:“蘇老師這次跟小島演對手戲,感覺怎麼樣?”

蘇格非豎大拇指,真心實意地說:“超乎預想,過癮。”

花絮放出,跟「偏門」票房過二十億一起上了熱搜,熱議度都是實打實的。

「但是為什麼會是小島出不了戲呢?這麼恐怖的戲,也該是程橙有陰影吧?」

「真的,看小島的樣子都像是應激了」

「可能他覺得太殘忍了吧,但角色卻不得不演成那樣,分裂了?」

沒有人知道,這是他青春期每一個晚上的噩夢深淵。稍有不慎——也許是他在路上絆了一跤,也許是他跑得慢了一步,也許是他跑錯了一個岔路口,他就有可能被拖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被關進那些關狗的鐵籠子裡,被運往連陽光都透著邪惡的金三角。

官博寫道:「因為遲遲出不了戲,當天拍攝安排全部作廢,柯老師直到第二天才恢複過來,當然,這裡麵也少不了導演商陸一直陪著他聊天、轉移注意力的功勞。」

有人回:「他一定心疼壞了吧。」

看頭像就是知道是「磕上頭了」的CP粉,下麵無數回複:「彆說商陸了,我看了都心疼傻了」

是心疼傻了,甚至後悔自己寫了這樣一出戲、安排了這樣的人物命運。在花絮錄製不到的角落,是他吻著柯嶼的手、一遍一遍無所適從的背影。他遠沒有片場所表現出的那樣沉穩、萬事在握。

「偏門」一路殺進了春節檔。

這是真正的刀光劍影,即使是成熟的商業片導演,拉上三五個喜劇影帝擔綱,在上映前一個月就狂轟濫炸地毯式地營銷,也未必就能穩坐釣魚台。

這裡靠營銷說話、靠宣發說話、靠國民度說話,說到底,靠口碑和質量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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