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死鬥。)(1 / 2)

長寧將軍 蓬萊客 9337 字 6個月前

就在片刻之前, 薑含元還是一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獵手,追逐著她的獵物,鍥而不舍, 樂在其中,不過短短的功夫, 便換成了她被人逐獵。不同的是,她射出的是無頭的箭杆, 鹿被射倒,猶能離去,輪到她, 便就沒這麼幸運了。

她被熾舒一行人緊緊咬住, 已逃亡了兩天三夜,始終無法徹底擺脫追索。就這樣一路行去, 周遭的山林和水體漸漸看不見任何人工變動過的痕跡, 徹底荒涼。

她知道自己已出禁苑, 進入了完全的野地。周圍荒山野林,穀地交錯,沒有人煙。

熾舒坐騎攜的囊袋裡有少許乾糧和肉脯, 這是保存體力的基本,她不敢全部吃完, 均勻分配,每天隻吃一點,其餘不足, 便靠野果充饑。馬蹄印、排泄, 還有馬匹一路啃食草木留下的痕跡都將加大她被追蹤的風險, 昨天,在又遇到一處有著茂林的山麓之後, 她棄了馬,獨自入內。

熾舒和他的人在山中又搜索了一個白天。他的手下人裡,有最優秀的能夠追蹤痕跡的獵人,然而,最後隻找到了那匹原本是熾舒的坐騎,而薑含元入山後,人便徹底消失,再也尋不到任何的影蹤。

又一個黃昏降臨了。她就像是一頭機敏而警覺的獵物,總是給身後的獵人以希望,但等追到了近前,又發現是個錯覺。

已經整整兩天三夜了。

奴乾回望自己一行人的身後來路。荒野和穀地,靜靜地臥於殘血般的夕陽色裡,風吹草動,不見半個人影。他心裡那種忐忑的不安之感卻變得愈發濃了,忍不住再次開口,小心翼翼地勸道:“南王,天又要黑了,這個魏國女人擅長隱跡,明天未必就能找到她。她又身份高貴,幾天不回,魏人不會不管,我怕後頭人已是追上來了,再耽擱下去,萬一我們自己若被發現,那就得不償失。不如罷了,趁夜上路,早日歸去為好。”

大狄朝從從前的晉國手中奪了燕幽雲等大片土地附帶人口,但在雄心勃勃的六王子看來,這隻是一個開始,他的目標是南下吞魏,令漢人俯首稱臣。他早就想親自入魏國一趟,近距地察看地理風物以及那位如今實際執掌魏國朝廷的攝政王。去年底,獲悉魏國雁門守將薑祖望嫁他那位女將軍女兒和攝政王聯姻,便就成行,一行人喬裝分散,尾隨秘密入境。

現在還不走,在這地方多停留一刻,便就多一分的危險。

熾舒站在一叢野蒺藜旁,雙目死死盯著對麵這座暮色裡的山林,忽然道:“放火!我不信她還不出來!”

奴乾吃了一驚:“不可!這太危險。萬一火勢引來魏人!”

熾舒冷冷道:“隻要能逼她現身,你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抓她不住?莫說還有我在!她價值之重,值得去冒任何的險!”

他轉頭,看了眼身後,哼了一聲,“天荒地野,莫說魏人未必就能跟上,即便真在後頭了,我們到手,馬上就走,走野道,迂回往北,他們便是三頭六臂,也休想追上。何況,我們手裡還有她!”

他的言語果斷,帶著絲毫也不容置喙的口氣。

奴乾和其餘一乾人都知他平日說一不二,他竟如此發話,便也不敢再議,想想,說得也有一定道理,相互看了幾眼,照他話行事。最後選定了一個便於圍堵的下山口,左右皆為單道,前方不遠,則是一道山崖,下麵就是深穀。

人人身上都帶火種,選好了口子,便四處分開,沿山麓點著了其餘方向那些易燃的荒草和蒺藜。火隨風勢,呼啦啦地沿著山壁草木往上卷燃,很快,越燒越大,火勢駭人。

薑含元正藏身在半山,找到了一個相對安全隱秘的地方,隻等落日完全下去,今夜便算可以休息了。

她急需好好休息。熾舒一行人宛如鬣豺,聞到血的味道,便就無法甩脫。過去的三個夜晚,她便是在休息時,精神也保持著極度的緊張,附近任何一點風吹草動的動靜都會令她睜開眼睛。今天白天他們追得更近了,有幾次,她甚至能聽到他們隨風飄來的說話聲,整個人更是不敢有絲毫的鬆懈。現在稍稍放鬆下來,疲乏和饑餓之感,湧向了她。

乾糧昨晚就吃完了,早上起的整個白天,她隻吃了路上隨便看到的幾隻野果,現在身上隻剩最後一條馬肉乾。

她饑腸轆轆,坐在今晚預備過夜的一處山壁凹進之處,摸出肉乾,啃了幾口。舍不得吃完,也不敢吃完。不知道熾舒還會追自己多久才會放棄。這是接下來的最後的一點體力來源。非不得已,她還是不想生吃類似山鼠之類的活物。

她靠在山壁上,閉著眼,一邊慢慢咀嚼著粗而硬的馬肉,一邊等著天黑。忽然聽到頭頂發出陣陣鳥聒之聲,不同尋常,仿佛下麵出了什麼大事。她一口咽下食物,將剩下的藏回在身,隨即睜開眼,迅速起身察看。

她的腳下,四周卷起了大片的濃煙,在風的助力之下,火舌吞噬著乾燥的荊棘和枯木,嗶嗶啵啵,宛如漲潮一般,正快速地向著山上蔓延而來。

薑含元吃了一驚,沒想到那個熾舒為了逼自己現身,竟使出了這樣的招數。

薑含元向著滿山而起的煙和火,在原地立了片刻,抬手摸出方才藏回的那條馬肉,慢慢地咬了一口。

在她的周圍和頭頂,無數原本棲在山中的飛禽和走獸被火驚了出來,正紛紛慌亂逃竄。

她吃完全部的東西,沿著還沒起火的坡線,尋著落腳的地方,走了下去。剛現身在山麓口,左右方向便有人影各自現身,堵住她的去路。

她停了步,抬目望向前方,對上了北狄六王子熾舒的兩道目光。

對麵山火熊熊,漸漸向她方才走下來的山體合攏而去,很快也將吞之。火光投在他的臉上,映得他兩隻眼睛泛出紅色的光,那是一種饑獸終於覓遇到了心儀獵物般的迫不及待的極度興奮的目光。

“我要活的!”

他口中發出一道命令。這是勢在必得的篤定的命令。除了奴乾還繼續站在他的身旁,他剩下十一個手下向著薑含元圍攏而去。

薑含元邁步,繼續朝前。熾舒立在將她困住的包圍圈外,看著她,臉上露出了一縷似在觀望籠中物般的饒有興味的笑意。

他的兩個手下擋在了她的麵前,攔斷她的去路,向她撲去。

他看見她停步,和這二人搏鬥。身後又上來了幾人,她的後背吃了一肘重擊,人應力,向前撲去,倒在了地上。

熾舒唇邊笑意更濃了。

離她最近的那二人也是大喜,一步跟上,正要將人徹底製住,地上的薑含元突然一個翻身,朝那二人揚臂,張開了緊握的雙拳。

她手掌中方才捏藏的兩捧泥沙此時全部砸了出去,細泥和沙土撲進了二人的眼睛裡。那二人大叫一聲,停步捂眼,無法睜目。

接著,沒有片刻的停頓,在剩下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薑含元從地上一躍而起,借著這個空檔,欺身破出了包圍,拋下身後之人,一把拔出匕首,徑直向著熾舒撲去。

立在熾舒旁的奴乾吃了一驚。沒想到憑空竟生變化。

三天前,他見過她用匕首殺死同伴的手法,知她用刀極其熟稔,立刻站到了熾舒的身前,隨即拔刀,刀背向她揮砸而去。

他在熾舒麾下,向來以巨力而著稱,刀背又極是厚重,這一砸,力道之大,不啻泰山壓頂。

薑含元以匕擋刀,當場就被震得虎口出血,匕首也拿不住,脫了手,飛出去,落在了一旁的地上。

奴乾一擊得手,見她朝向匕首,顯然意圖拿回,豈會再給她第二次握匕的機會,搶上去便一腳踢開,卻沒有想到,她竟半途改道,舍了匕首。

其實,薑含元方才之所以用匕首硬生生地扛下了刀的力量,寧可被震得虎口出血也不閃避,目的,就是為了拿匕首引開此人的注意力。

機會一出,她毫不停步,徑直鼓勇前衝,再次撲向熾舒。奴乾這才明白,自己上了她當,又驚又怒,待要護主,已來不及了,展眼,這個魏國的女將軍便到了熾舒的麵前。

待到奴乾回身,剩下人也紛紛衝來,這個時候,薑含元已和熾舒扭在一起。

她心裡清楚,留給自己的時間短暫。如果她不能在幾個來回內就製住對方,等他的人全部上來了,等著自己的,隻能是束手就擒。

惟有以死奮擊,用性命來拚機會!

熾舒顯然還沒有從一開始的篤定裡完全回神,受到來自她近乎玉石俱焚式的凶狠的攻擊,應對被動,不慎之下,被她反扭一臂,臉壓在了地上,一時無法動彈。

他咬牙,試了幾次,左臂卻始終被牢牢反扣在了背後,扭得死死,完全無法掙脫。

薑含元的目的是將他擊昏作為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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