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信以為真02(2 / 2)

傅秋鋒:“……”

傅秋鋒愕然地想這娃娃臉也太有欺騙性了,他還一直以為暗一跟韋淵差不多,這才想對年輕人寬待一些。

“兄弟。”傅秋鋒拍了拍暗一肩膀,語重心長道,“那你好自為之,處理完傷勢先幫忙裝修吧,我稍後回霜刃台住。”

容璲覷著眼從睫毛模糊的影子裡瞧傅秋鋒,他也著實意外,暗一投奔他的時候他問了許多問題,唯獨沒問暗一年歲,他還以為這是個剛為五皇兄效力混成心腹,就趕上主子倒台的倒黴小鬼。

“傅公子,你還要留到何時?”容璲涼颼颼地嘲諷,“需要朕給你送瓶金瘡藥和刀,讓你割衣裳給他包紮嗎?”

“咳,臣這就來。”傅秋鋒趕緊追上容璲,隔著衣服摸了摸還裹在肩上的布。

容璲已經不需要再裝作中毒,和傅秋鋒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有經過的宮女內侍躬身行禮的同時紛紛悄然打量容璲,見容璲的神情舉止再正常不過,便開始猜測前幾日的消息果真是謠言。

“對了。”容璲背著手故意走的很慢,“你換藥了嗎?”

“還沒。”傅秋鋒老實地說,“臣去霜刃台再說。”

“碧霄宮也有傷藥。”容璲已經暗示到了一定程度,“你既然不是習武之人,還是不要耽擱時間的好,以免留下疤痕。”

“暗衛嘛,受傷是家常便飯,留疤也……”傅秋鋒渾不在意地一擺手,邊說邊覺得容璲的眼神十分紮人。

“來碧霄宮!”容璲不得不憤懣地直說,“朕給你機會,你彆不知好歹。”

傅秋鋒暗忖什麼機會,他真的不在意所謂美觀啊。

“是,臣遵旨。”傅秋鋒隻好答應下來。

到了碧霄宮,容璲從自己床下拿出個藥箱砰地扔在桌上,讓宮女倒了溫水,備好毛巾乾淨衣裳,在傅秋鋒準備解開腰帶時又留下一句“朕隻是關心你的傷而已,千萬不要多想”奇奇怪怪的強調,正直地起身出門回避。

傅秋鋒今天一頭霧水的次數格外多,他隱隱覺得容璲和他的對話好像微妙的偏離了中心,但又想不通,隻好先放棄琢磨給自己換藥。

容璲站在寬敞的庭院裡,剛用冷水洗過臉,風吹在淌著水珠的皮膚上,不斷傳來緊繃繃的拉扯感,他從簷廊下燈籠散發的一片昏黃中仰望靛藍的夜空,璀璨的星河讓人眼花繚亂,繁星蔓延到宮殿灰蒙蒙的影子裡,然後漸漸稀疏,在不知多遠的地平線染上灰青的透明。

他喜歡看星空,喜歡看雲海,喜歡看花田,唯獨不喜歡死寂的皇宮,看著這些高遠而遼闊的自然之景,仿佛自己也能從喧囂的人世抽離,如風般飄蕩在天地之間,得到一瞬的喘息,但這次他想逃避的原因卻稍有不同,他不知道怎樣做對傅秋鋒才是好的……他也不知道對自己來說,百般考慮傅秋鋒的感受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韋淵緊急找來碧霄宮時,猶豫片刻,還是清清嗓子叫了一聲正在愣神的容璲。

“主上。”韋淵靠近了些,低聲彙報,“暗衛在希聲閣後院的井中發現一具屍體,並非是禁衛軍或暗衛所殺,看打扮是公子瑜收買的護衛,遭人割喉一擊斃命,但屍體泡在水中,具體的死亡時間仵作已經不太好判斷。”

容璲眉頭一皺,很快想起傅秋鋒匕首上那點沒擦淨的血:“朕去看看。”

他走出幾步,又回去喊了一聲,叫來宮女吩咐道:“傳朕的口諭,讓傅公子今夜留在碧霄宮休息,不用等朕,若無朕的命令,不得離開碧霄宮一步。”

韋淵跟上去,試探道:“主上,難道您懷疑傅公子?”

“在你看來,他會武功嗎?”容璲問。

韋淵搖了搖頭:“屬下眼拙,但若是為臥底潛伏,刻意練過掩蓋內力氣息之法也很有可能。”

“若是派一個暗衛佯裝刺殺,試他一試?”容璲提議道。

“恐怕不成,傅公子極其敏銳,霜刃台暗衛他都已熟悉,貿然派人若是暴露,豈不讓傅公子怨恨於您。”韋淵勸諫道。

“世上怨恨朕的人太多了。”容璲閉了下眼,冷聲道,“既然暗衛熟悉,那就讓齊劍書派崇威衛中能信任的高手來,直接攻擊要害,他若會武,就不得不防。”

“那若收手不及?”韋淵一驚,看見容璲暗中攥緊了拳。

“自求多福吧。”容璲嗓音乾啞,“他敢跟朕炫耀賭運,朕就信他的賭運。”

韋淵欲言又止,似乎是覺得自己不便僭越,左思右想沒有開口。

“有話直說,朕何曾真正怪罪過你。”容璲停下腳步等他。

“主上,您若不在意傅公子,為何命令的如此艱難?”韋淵實在不忍,“您在意他,再下這樣的命令,也是在拷問您自己。”

容璲心頭一緊,強行辯駁道:“朕為何要在意一個隻有些小聰明的男人。”

“如果您不在意,就不會變得更像從前的您。”韋淵聲音放的很輕,有些小心,在容璲身側觀察他的神情,“……您這三年來越來越讓屬下陌生,屬下一直不敢說,不是怕主上降罪,而是怕動搖您的信念。”

容璲一愣,緩緩轉頭:“你說朕變了?”

“我們在醴國打拚,回邊境算計,無數次險象環生命懸一線,但您那時和上官雩計劃,與林錚交易,借醴國屯兵邊陲之際迫使先帝封您為王,調撥兵權助您抗敵,我們從亡命之徒爬到三軍主帥,從前途未卜到躊躇滿誌,您那時還能發自內心的笑。”韋淵垂下眼簾,“那時屬下以為,皇位會是終點。”

容璲扯了扯嘴角:“朕現在不會笑嗎?”

“屬下是看著您一步步走到今天,但自從您真的奪得皇位,真的……殺容瑜報仇。”韋淵緩慢而複雜地說出這個名字,看了一眼容璲,“您隻是憤怒,失望,嘲諷,輕蔑,您再也沒有因為喜悅而笑過,恕屬下大膽,皇位不是終點,它是泥沼,它不能讓痛苦終結,隻能讓人在痛苦中越陷越深。”

“……朕很少聽你說這麼多真心話。”容璲苦笑一聲,“朕懂,有些話說出來是比憋在心裡舒坦,這皇位就是燙手山芋,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朕要得到它,還要坐穩,甚至還要坐得更好……朕有時都不知道朕到底報複了先帝沒有?朕應該做個昏君,暴君,朕應該敗壞大奕江山,好讓先帝在九泉之下捶胸頓足。”

“您是明君。”韋淵真心實意地稱讚,“屬下無能,既不能在朝中為您分憂,也沒有資格做您的知己。”

“傅公子跟朕說,他把朕當成朋友。”容璲抿著唇笑起來,是韋淵曾經見慣了的,發自內心的笑,“朕說朕的朋友不多,朕已經將你算進去了。”

韋淵有些受寵若驚:“屬下何德何能!”

“除了你,還有誰陪朕共患難過?”容璲重新抬步去霜刃台,歎息自嘲,“肩上擔子太重,手中權力太大,難免迷失自己,這三年來,朕有時生氣……朕是不是動過手?你追捕逃犯受了傷,朕還掐過你的肩膀,現在想想,那隻是朕在泄憤,是朕堅持不帶護衛孤身來到冷宮,遇到危險又怎能怪罪於你,是朕的錯,朕要向你道歉。”

韋淵沒想到翻個舊賬還能把這事翻出來,他稍顯無措:“屬下沒怪過您,而且當時那個來曆不明的高手,屬下也確實沒能擒下他……說起來,那人就在宮中離奇消失,實在讓人費解。”

“他不是來刺殺朕,現在也沒有空閒調查他,罷了。”容璲苦悶地咬了咬下唇,“朕終究是回不到從前了,朕是不得不謹慎啊。”

“還會有其他辦法的。”韋淵寬慰道,“傅公子對您來說,應該很特彆。”

“他隻是能聽朕嘮叨幾句罷了。”容璲試圖澄清。

“其實屬下以為,最好的辦法是您親自動手。”韋淵說道,“您隱藏氣息的本領已經臻至化境,若是再加易容偽裝,傅公子定然認不出。”

容璲提起一口氣:“……朕若起手刺殺,可不是能收放自如的,就算他不死,也得丟了半條命。”

韋淵用餘光端詳容璲說這話時閃爍的眼神,突發奇想:“如果屬下將先前的‘在意’換成‘喜歡’,主上以為如何?”

容璲:“……”

韋淵複雜地說:“您拿奏折砸過屬下五次,打過屬下一掌,碰過兩回屬下受傷的胳膊,審訊犯人時還順手抽過屬下一鞭……雖然隻是抽壞了衣裳,其餘屬下就不說了,但您這麼多回都忘記了,打傅公子那一鞭您肯定沒忘,其他還有什麼時候您對他動過手?”

容璲:“……”

容璲站在霜刃台的大門口,緩緩回頭:“韋大人,你還說你不記仇?”

“屬下雖然記著,但確實沒記仇。”韋淵一本正經地說。

容璲板著臉思考喜歡這個詞,總覺得不太合適,如果他喜歡傅秋鋒,傅秋鋒也喜歡他,那豈不是沒什麼事了?然後呢?

容璲有點茫然,又找不到反駁韋淵的理由,如果他真對傅秋鋒那麼特殊,說明他肯定對傅秋鋒抱有一些同樣特殊的情感。

還有什麼喜歡以外的特殊情感?肯定有,必須有!

他甩甩頭,拒絕繼續思考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直接去霜刃台的停屍房。

那具從井裡撈出的屍體膨脹慘白,表皮透明而**,容璲眯了眯眼,盯著屍體頸上的傷口,用小刀撐開撥弄了一圈。

“令人最疑惑的是,這傷口像是鈍器所留。”韋淵說道。

“朕,送過傅公子一柄鈍器。”容璲長籲口氣,把白布蓋回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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