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夢中人02(1 / 2)

傅秋鋒在容璲話音落下時就沉沉睡了過去, 呼吸漸漸平穩,容璲聽著他的心跳,確定他真的無礙之後, 才下床給自己倒了盆水,埋頭浸著涼水冷靜半晌, 洗了毛巾擦去傅秋鋒額上的汗, 把他和床鋪都收拾的乾爽舒適, 喘了口氣坐在床邊慢慢擦手。

驛館靜謐的房間和勻稱的呼吸都讓人倦怠犯困, 容璲望著傅秋鋒輕蹙的眉頭, 忍不住用指尖揉了揉,低頭笑了一下, 脫了鞋子擠到床裡,枕著胳膊閉目養神,懸了十幾天的心也終於平穩的放了回去。

他漫無目的的逸想,身為大奕皇帝, 遠離京城已屬冒險,在先到館驛的一天裡他甚至決定再等不到傅秋鋒就親自去醴國, 無論付出何種代價都要帶回傅秋鋒, 年少時他可以從心所欲拋下一切,現在反而不能嗎?

傅秋鋒離開後的每個深夜裡輾轉反側, 每個白日裡憂心忡忡, 這些晦暗的思緒角落到了此時此刻才終於得以敞開見光,讓他坦率地承認, 傅秋鋒值得他去擁有一切, 也值得他為此賭上一切,他的心一如曾經,仍然充斥著灼熱的鮮血, 從未涼下。

睡夢中的傅秋鋒眉頭逐漸舒展,容璲忍不住挑起嘴角,抬手壓住傅秋鋒的肩,安心地想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放手。

傅秋鋒做了一個夢。

當他清晰的認知到自己做了一個夢的時候,他發覺自己正踉踉蹌蹌的奔走,這種如墜冰窖的、虛弱的、被痛苦折磨的狀態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以至於傅秋鋒在某一個刹那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醴國從未醒來,與容璲最親密的改變都是他無望的幻覺。

周圍彌漫著灰蒙蒙的霧氣,腳下的地麵野草叢生,水珠掛在每一片草葉上,冷冰冰的浸濕了褲腿,傅秋鋒茫然走了半晌,左右上下都是一樣單調的景色,沒有去處也沒有來路,他帶著麵罩,粘滯的水汽壓得他呼吸不暢,他腳下一絆,摔倒在地,眼前的霧氣在這時豁然一散,露出前方沉黑的湖泊。

看見夜色中平靜無波仿佛連通深淵地獄的湖麵時,傅秋鋒才察覺自己喉嚨乾渴的冒煙,他下意識地往前掙紮著爬去,左腿鑽心的疼,他爬到湖邊用左手解開麵罩的帶子,掬起一捧水飲下解渴,然後又習慣性地戴了回去,泥土沾滿了衣袖,混著不斷暈開的血色。

傅秋鋒感到一絲怪異,好像他很久之前做過這一切,所有的動作都十分熟悉,他翻身躺在湖邊,右臂受了傷,讓他源源不斷的失血,他暗想這樣的傷,不久之後大概就要昏迷過去,死在這片不知名的湖邊,然後在容璲的驛館裡醒來吧。

他隱約覺得這是他疲乏的身體還未放過他,但夢中的思維總是無法連續,也缺乏邏輯,他偏了偏頭,看向那片如墨般的、深不見底的湖,那裡麵仿佛有種神奇的引力,誘∫惑著他的視線,他一點點轉臉,驀地見到湖中亮起了光,像是在深水處點起了火把,光點飄飄搖搖,越來越大,他的注意也越來越集中,像三魂七魄都被吸進湖裡。

就在這時,湖底突兀地冒出一張臉。

傅秋鋒也不禁嚇了一跳,他反射性地想用右手撐起身體,但被無力感和痛苦無情拉回了原地,腿也動彈不得,隻能在湖邊看著那張忽明忽暗的,浮在湖中心的臉,那張臉像是個孩子,閉著眼睛,傅秋鋒被迫盯著他,盯的久了,竟然還覺出幾分眼熟來……很像他小時候的樣子。

湖裡的臉漸漸縮小,其他部分開始顯露出來,從脖子到肩膀,身體手臂和腿,傅秋鋒眨了眨眼,看見這孩子好像蜷縮著躺在哪裡,衣襟上一大片血色,胸口一直沒有起伏,像是已經沒了呼吸。

傅秋鋒用力扭了扭脖子,想把頭轉回去,但湖邊嘩啦一聲,突然濺起的水花澆了他一臉,傅秋鋒暗自吐了口氣,這次終於能動,他一轉頭,就看見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孩咳嗽著從湖邊爬上來。

“咳咳……這是哪裡?宮裡的湖居然能通往另一個地方嗎?”

傅秋鋒看清他的一瞬間,怔了一下,馬上就認出了他,不是剛才他在湖中看見的孩子,而是孩童時的容璲,五官精致華麗,宛若精雕細琢的娃娃,臉色凍得青白,更像一尊栩栩如生的人偶。

容璲也看見了他,似乎受驚不淺,飛快退開幾步,左顧右盼,但周圍都是一樣翻湧的霧氣,什麼都沒有,他警惕地打量了傅秋鋒幾眼,又往後退,然後朝著一個方向快跑。

傅秋鋒心裡疑惑,容璲的衣裳用料不算矜貴,但很合身,從水裡出來第一時間就理順了自己的頭發儘量抻平衣褶拉好衣領,儘管是夢,傅秋鋒也很想安慰一下這個麵帶氣憤和委屈的小容璲,但他還是動不了,用儘了力氣也說不出話,隻能默默望著容璲一遍遍消失在霧氣中,又一遍遍從某個位置出現,回到湖邊。

容璲不知跑了多久,還是離不開這個玄妙的空間,他驚駭焦急之餘更感不解,終於想起湖邊還倒著個人,小心翼翼地走近了,提著衣擺蹲下,偏頭皺眉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傅秋鋒的胳膊。

“這位壯士,請問這是哪裡?我為什麼走不出去?”容璲儘量平穩地問,“看你的打扮,你是父皇的侍衛嗎?你能帶我離開嗎?”

傅秋鋒的心情一時十分複雜,小時候的容璲注意形象又彬彬有禮,倒是比現在動輒衣冠不整說話帶刺可愛多了,儘管這是個虛假的夢。

傅秋鋒想說話,但他依然控製不了自己,他仿佛是在自己的身體裡看一場戲,他的頭顱自己向下點了一下,瞥像受傷的腿。

容璲的目光也挪過去,恍然大悟:“啊,你的腿流了好多血……壯士怎麼稱呼?你要趕緊看太醫,更要離開這裡,你能堅持一下嗎?我可以扶你。”

傅秋鋒的眉頭都在心裡慈祥地展平了,暗忖這是多麼難得的好孩子,如果有皇帝不喜歡這樣的皇子,純粹是瞎了他的狗眼。

“我的名字。”夢中的傅秋鋒冷冷開口,嗓音低沉漠然,“你不必知道,莫要再煩我。”

傅秋鋒一愣,先是腹誹他為何要這麼冷淡,但仔細一想,這好像是從前的他會說的話。

容璲也愣了一下,皺起眉,扁嘴有些不悅:“我好歹也是父皇的兒子,皇兄們欺負我,連侍衛也不把我放在眼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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