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飛光02(2 / 2)

“應該的,下官送您。”李大夫趕緊伸手相送。

傅秋鋒上了轎子,轎夫走的不快,每步都很穩,他在快到蘭心閣時,心念一動,讓轎夫轉道去了澈月湖,等到澈月湖邊又遣回一人到蘭心閣向容璲彙報,讓容璲不用擔心。

澈月湖位置偏僻,在皇宮西方的冷宮範圍左近,更像個池塘,四麵都有草木環繞,水麵上稀疏的排著幾叢荷葉,隱約能看見幾條金紅的鯉魚,傅秋鋒在高低不平的石岸邊漫布,圍著澈月湖轉了一圈,夕陽偏斜,天色漸漸昏黃,他在一棵四季桂旁站定,剛開的淺金花簇散出清幽的香氣,枝葉間模模糊糊的透著粉紫色的霞光,樹下一塊斑駁的石頭隱約可見刻著的“澈月湖”三字。

傅秋鋒站了半晌,抬手擋了擋冒出眩光的眼簾,聽見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回頭略一躬身,笑道:“參見陛下。”

“又自作主張,彆耽誤了晚上喝藥。”容璲順著小路走來,站在傅秋鋒身邊,“為何不陪朕看折子,你想來,朕可以晚點再陪你來。”

“臣知道陛下政務繁忙,就不事事打擾了。”傅秋鋒抬手勾勾手指,一絲控製細微的內力凝成氣刃,削下一簇桂花,他攤開掌心接了,轉手送給容璲,“臣的賠禮,還請陛下笑納。”

容璲抿了抿唇,從傅秋鋒手中拿走那一枝花,隨便轉了轉,笑道:“你是想到了什麼才會來這裡吧。”

“澈月湖,臣這具身體,國師府的‘傅秋風’,就是被推進了這裡。”傅秋鋒幽幽道,他把在李大夫那裡聽來的話轉告容璲,“我確信他見過我,不是大奕,而是在大嶽,魏皓這個名字,還有填湖、‘飛光’,他很可能知道所有一切的真相,我的來處,我的歸宿…用彆人身體借屍還魂究竟能就此渡過一生,或者我該何去何從……我還能再見到魏皓嗎?”

容璲沉默了片刻,撥弄著手中細小的花瓣,拍拍他的後背示意他坐下,陪傅秋鋒一起眺望火紅的夕陽漸落,晚霞點燃半片天空。

“如果你能見到他,你想怎樣?”容璲終於開口問傅秋鋒,偏頭靜靜看著他,傅秋鋒越出神,他越是心疼。

他曾經慶幸傅秋鋒擺脫了過去,也許再也不用管前世那些挫折不公,隻要給他一個足夠有意義的、自由的新生就好,但現在傅秋鋒的前世今生連了起來,讓他對傅秋鋒遠在世界之外的前世悲哀之餘,更添憤怒。

“哈,說了怕陛下吃醋。”傅秋鋒低頭自嘲,撿起一塊石子順著水麵飛了出去,石子彈跳幾下落進水裡,徒留水麵蕩開的漣漪,幾條紅鯉魚受驚逃開,傅秋鋒想起自己還帶著那塊棗糕,就從懷裡摸出油紙,打開之後掐了一小塊扔進湖中,剛才還遊的飛快的錦鯉瞬間都聚集過來。

容璲原本還好,聽傅秋鋒一說反倒泛起點酸味,從傅秋鋒手裡搶過一塊棗糕也掰開扔下去,哼道:“朕吃什麼醋,朕比那種人好多了,他有眼無珠,難道朕的傅公子也毫無眼光嗎?”

傅秋鋒動了動嘴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臣明察秋毫,眼睛好得很。”

他長歎一聲,對著靠在他身邊的容璲,一直壓在心頭的話才有了出口:“倒是也不想殺了他,畢竟一國之君,牽一發而動全身,朝野動亂於天下百姓無益,當以大局為重,況且我不後悔作為暗衛的三十年,否則也沒有機會為陛下所用。”

容璲一條眉梢,稍感滿意,又有些奚落他的欲望:“嗯哼?隻有這些嗎?朕真不知道你原來是宰相心胸,天天想著大局。”

傅秋鋒摸摸鼻子,半開玩笑:“但真見到他,我肯定想教訓這小子一頓,最起碼打斷一根肋骨吧,讓他知道何為明主。”

“如果朕遇到,朕一定讓墨鬥給他下最猛的毒。”容璲把最後一點棗糕也灑了,等那些錦鯉自己散開,然後低聲道,“唉,真有如果的話,那朕還希望你從一開始就平安順遂的長大,不要知道自己父母背後的真相,當個仗劍……”

傅秋鋒眼簾一抖,直接捂住了他的嘴,複雜而又認真地說:“陛下,這可是澈月湖邊,誰知有什麼邪門的規則力量,還是不要亂許願了。”

容璲感覺心底被鈍器狠狠擠了一下,不疼,但湧起酸澀的憋悶,他在開始昏暗的氛圍裡望著傅秋鋒,目光比晚霞還溫柔,傅秋鋒一愣,連忙鬆手,他輕聲說道:“這可是最好的願望了,你不想讓它實現嗎?”

“那就見不到陛下了。”傅秋鋒轉回頭,“臣或許會認識不同的人,那您呢?會很孤單嗎?”

容璲的淺笑慢慢收斂,靠在了傅秋鋒肩上,然後任性地伸手壓著他一起躺下:“朕就不能認識不同的人嗎?”

“可臣剛來的時候,也沒見您多開心。”傅秋鋒轉頭對他笑道,“所以臣還是待在您身邊最好。”

“哼,算你識時務。”容璲心滿意足地笑起來,然後抬了抬手,想起來一件正事,從衣襟裡拿出一封密信,“這是暗衛送來的報告,關於宮中澈月湖改名事件的始末。”

傅秋鋒接了拆開,展開信紙和容璲一起看,澈月湖改名看起來實在沒什麼可調查的,二十四年前,太常寺博士趙清竹夜觀星象,極力勸說太常卿為原本的池塘改名,太常卿與他關係不錯,就上奏先帝,先帝和太常卿的關係也不錯,無所謂一個水塘的名字,索性就批了,趙清竹親手雕刻了一塊石碑,安在池塘邊。

但二十年前,宮中舉辦宴席,趙清竹醉酒後不知怎的闖進後宮,來到了澈月湖邊,失足跌入湖中身亡,被撈起來時摔得麵目模糊難以辨認,屍首送出宮去草草下葬,此事再無下文,

“二十四年前。”傅秋鋒猛地坐起來,“改名比大嶽晚一年,難道這個博士也曾到過大嶽,或者有某種渠道得知了澈月湖,故意改成相同的名字?”

容璲沉思半晌,靈光一閃:“你說裘必應也提到了湖是吧,江湖上有求必應裘必應的名號最早是在十四年前出現。”

傅秋鋒眼珠一轉,立刻接道:“自稱有天書預言的人對容瑜說您將來會是皇帝,也是在那一年吧。”

容璲無端感到一絲涼意,他望著平靜無波的湖邊,乍然起身拉上傅秋鋒:“先離開這吧……若趙清竹沒死,他二十年前用了某種辦法金蟬脫殼,既到過大嶽,又警示容瑜,不想讓朕做皇帝,在江湖上化名裘必應,卻寫了所謂的‘天書’,和王公貴族頻繁接觸,最後被容琰囚禁府中。”

“這當中最關鍵的是……”傅秋鋒的嗓音在晚風裡稍顯乾澀,“他掌握了來往兩界的方法。”

這個大概的推論讓兩人不約而同的陷入沉思,任憑車馬再快,輕功再高,也到不了天涯海角,觸不及穹幕銀漢,遙望綴滿繁星的宇之表,宙之端,饒是身在權力巔峰,站在整個山河的最高處把大地踩在腳下,於未知的廣袤寰宇仍舊渺小不堪,如同被牢牢禁錮在一角一隅的草芥碎石。

“朕要再加派人手,必須盯緊裘必應,一刻也不能放過。”容璲暗中攥緊了手指,“朕去一趟霜刃台,你先回蘭心閣吧,把晚上的藥喝了。”

“嗯,事情急不得,陛下記得早些休息。”傅秋鋒提醒一句,上了轎子,先回蘭心閣。

他回宮的消息已經擴散出去,前朝聽說了傅公子從醴國國師手上勇奪解藥如入無人之境,陛下的臉終於有救,更是一片歡喜,傅秋鋒今晚也聽說了這個版本,無比確信是出自唐邈之口。

小圓子看他的眼神充滿敬佩崇拜,晚飯史無前例的豐盛,傅秋鋒也沒解釋什麼,正吃著飯,門外就一陣由遠及近的嘈雜,腳步聲眾多,聽起來頗有陣仗。

傅秋鋒心說他也是時候該再找個內侍看門望風報信了,小圓子聞聲正想出去看,就聽一聲太監的通傳:“太後娘娘駕到!”

“公子,太後娘娘來了,她一向不待見您,怎麼辦啊?”小圓子慌張道,“這可是太後娘娘,咱們可不能得罪,讓李大祥現在去請陛下來嗎?”

傅秋鋒有點頭疼,心說不然直接跳窗逃了吧,但他剛起身,太後身邊的太監又在門口喊道:“還不快快來迎,太後娘娘知道公子在裡麵,若是見不到,那就是下麵的人伺候的不好,太後娘娘可要拿你們是問!”

“罷了,陛下在霜刃台,不用找了,我且看看她要如何。”傅秋鋒揮手讓小圓子去開門,他許久沒折騰後宮這些麻煩事,都忘了還有太後這茬。

太後臉上掛著端莊的笑,傅秋鋒出門去迎接,規矩地跪下請安,看見太後頭發白了大半,和上次見到時的貴氣雍容相比,現在不施粉黛不做裝扮,簡直像個老態龍鐘的平凡婦人。

“起來吧,哀家都聽說了,你去了趟醴國,為皇帝找回了毒傷解藥,哀家要感謝你。”太後下了轎輦,親自躬身虛扶傅秋鋒,“哀家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分內之事罷了,不值一提。”傅秋鋒沉聲道,回頭吩咐小圓子,“退下吧。”

太後也屏退左右,在正廳裡靜坐了一會兒,看著桌上的菜,晃神道:“頤王上次來宮中陪哀家吃飯,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太後娘娘,陛下已派人清剿各地叛逆,相信頤王吉人天相,更幸得太後娘娘祈福,必不會有事。”傅秋鋒立在一旁,拱手說道。

太後眉頭一皺,神情乍然悲切起來,揚聲懇求道:“傅公子!哀家知道你深得陛下信任,你告訴哀家,頤王到底在哪裡?哀家的兒子到底在哪裡?他還活著嗎?他是不是在受苦?”

傅秋鋒照例低著頭:“娘娘,請您冷靜,臣是霜刃台暗衛,負責此事的是崇威衛齊將軍和其他幾位禁軍大將軍,臣等職務並無互通,所以不知詳細,但臣可為娘娘去一趟將軍府打探。”

太後像被抽乾了力氣一樣,愣愣地靠在椅背上,驀地流下一行淚來:“哀家知道,瑜兒肯定不是病死的,琰兒肯定也沒有失蹤,皇帝什麼都知道。”

她喃喃自語,突然站起來逼近傅秋鋒,然後竟直直跪下,崩潰般伏地道:“哀家求你,哀家隻要一個消息,哀家隻有這麼一個親生兒子了!哪怕他死了……哀家也要知道他是死是活啊!你要哀家做什麼都好,哀家給你磕頭賠罪了!”

傅秋鋒五味雜陳,他也趕忙跪下,伸手擋在地上不讓她磕:“太後娘娘,您彆激動,微臣確實不知,微臣隻是一個小小的暗衛,隻是有些武功倚仗罷了,怎會知道涉及頤王的機密情報呢,微臣答應您會為您探聽,請您快起來,彆折煞微臣了,叫人看見微臣可是罪該萬死。”

太後驟然停住了動作,看向傅秋鋒的眼神由悲轉怒,她咬牙揚手扇向傅秋鋒,傅秋鋒偏頭躲的快了點,側臉被她的指甲擦出兩道紅印。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賤庶子,你說的對,你隻是有些武功!京中高手如雲,豈會讓你永遠風光?”太後氣急敗壞地罵道,“哀家給你機會,隻要你為哀家辦事,等皇帝厭棄你,哀家也能保你在後宮裡衣食無憂,若是你不識抬舉,隻要哀家一天還是太後,哀家就能讓你滾出京城!”

傅秋鋒也不再客氣,站了起來,無所謂地笑了一聲,道:“您隻有這些威脅嗎?未免也太溫和了。”

太後愣了一下,但就在此時,院門口的太監急著喊道:“陛下駕到……陛下,陛下您慢著點!”

傅秋鋒往門外看了看,輕輕低頭:“太後娘娘,看來陛下目前還是很寵愛微臣的,您有何威脅,臣隻能遺憾下次再洗耳恭聽了。”

太後顫著手指:“你……大膽!”

“朕的愛卿,喜歡怎樣大膽,就怎樣大膽。”容璲大步踏進屋內,縱容地說道。

太後眼圈紅腫,轉頭看向容璲,語氣淒楚:“哀家好歹是太後,他隻是你的男侍,哀家現在連後宮裡的事都管教不得了嗎?”

容璲端詳傅秋鋒片刻,一把將他拉到身邊,微笑道:“誰說隻是男侍?朕要讓他做朕的皇後。”

作者有話要說:  修修改改加入了一些我順手的談戀愛……還是七千字QAQ

總之一百章了,慶祝一下,老規矩給到下章更新前留評的小天使發點小紅包_(:з」∠)_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