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明月何曾是兩鄉07(2 / 2)

“容璲,陛下……”傅秋鋒不再理會魏皓,他從話本裡認出了一些名字,仿佛每看見一個,那蒙了層霧的意識之海就更清晰一分,“韋淵,霜刃台,傅秋風…傅秋風……”

“傅秋鋒!”魏皓也站了起來,劈手搶回話本,憤憤地拂袖道:“朕命令你現在就回去休息。”

傅秋鋒的手僵在半空,叫他名字的聲音似乎一瞬間在腦海重疊,那個不認識的男人喑啞無望的呼喊比眼前這個更能深入心底,他眼神閃了閃,也跟著難過起來,焦躁地一撐桌麵翻過條案沉聲道:“澈月湖,澈月湖在哪裡?”

“當然在京城東郊。”魏皓沒好氣地說,“傅卿,你回府好好睡一覺,等養足精神,再陪朕去遊湖好嗎?”

“不,不是你。”傅秋鋒搖頭後退,厲聲嗬斥,“不必再裝腔作勢,魏皓不會說這些話,我也絕不會和魏皓說這些話,你到底是誰?”

“放肆!”魏皓一拍桌麵,“傅秋鋒,朕尊敬你,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直呼朕的名諱。”

傅秋鋒抬腿踹翻桌子,瞟了下自己的手,他現在滿腦子都在叫囂著去見容璲,擼下戒指砸在地上:“我不需要你的尊敬。”

“傅卿,你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那毒還沒清除乾淨?”魏皓由怒轉憂,蹲下身悲痛地撿起戒指,仰頭看他,“這是父皇賜給你的,這枚戒指見證了你助父皇開創太平盛世,你怎麼能扔了它?”

傅秋鋒捂著愈發疼痛的胸口,一步步退到門邊,在痛楚之下反而更加堅定:“那不是我的過去,虛假的功績,君臣,未來,豈能讓我辜負真心相待的陛下在此自欺欺人?”

“傅卿,亞父,朕難道不是真心待你嗎?”魏皓紅了眼眶,“朕求你,彆走好嗎?朕的母後早逝,父皇也剛剛離去,朕隻有你了,這也是你的家鄉。”

“真正的魏皓,從不依靠任何人。”傅秋鋒跨出門去,“他有疑心狠心野心,唯獨沒有真心,你的演技太差了,還騙不了我,我的家也不在這裡。”

他轉身就走,有一種直觸真相的意識,魏皓並不隻是魏皓,而是他心底對過去最後的念影,現在他要舍棄這一切,毅然向死奪得新生。

路上找不到馬匹,傅秋鋒乾脆施展輕功,等他一路跑到澈月湖時已經疼得臉色蒼白連聲咳嗽,但他堅信隻要見到容璲,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他不確定要如何見到容璲,隻有這一個朦朧的印象,澈月湖,隻要穿過澈月湖就能回去,回到容璲身邊,他沒有半分猶豫跳進湖中,粼粼波光離他越來越遠,讓人無法呼吸的冰冷湖水嗆進肺裡,傅秋鋒耳邊響起一陣嗡鳴,無力的閉上眼睛。

……

“我相信你做過刺客了。”千相鬼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一擊致命,還補了一刀,若非飛光能治愈任何傷勢,我就真的死在這裡了。”

容璲沉默不語,慢慢放下了傅秋鋒,撐著膝蓋站起來,艱難地挪動步伐,勾了下嘴角自嘲:“朕終究勝不了神嗎。”

千相鬼隨意摩挲著飛光,輕笑一聲,眯起眼簾,緩步走到容璲身邊:“陛下,你惹惱我了,來,握住飛光,親手握住它,你就能感受到無窮的力量,你就會明白,兩界還是毀了的好,然後親自用飛光了結傅秋鋒的性命,讓神木複蘇。”

“要殺便殺何須多言!”容璲扭頭背過雙手,“朕才不會向所謂神木低頭。”

千相鬼扣住容璲肩膀把他按倒在地,強行拽過容璲的手壓在飛光之上。

木柄觸感同刷了漆的樹枝並無分彆,但容璲握住飛光的一瞬間,寥遠空靈的呼喚驟然闖入腦海。

[不必壓抑,我聽到你的願望了。]

容璲無聲地揚起頭,後腦重重磕在地上,飛光的誘∫惑像聲音又像畫麵,沒有開端也沒有結束,如同生生往他腦中根植了完全不同的思想。

他想殺人,想掘了先帝的陵寢,想亂箭射殺當今太後,還有那些曾經苛待他,侮辱他的皇親國戚,也都一並砍了腦袋最好,北幽膽敢挑戰大奕天威,也該出兵教訓,怎能憋屈議和……還有他的母親,如果她能活過來,那該多好。

[讓兩界合一吧,把飛光交給他,隻要神木複蘇,你就可以和你愛的人生活在神木的庇護之下,沒有病痛沒有死彆,隻有永恒的歡愉。]

“不要再抗拒了。”千相鬼笑著說,“你看我,現在不是很自由嗎?”

“荒……謬。”容璲的手背攥的青白,他儘力望向傅秋鋒,一遍遍告訴自己堅守本心,傅秋鋒希望他做個好皇帝,絕不能遂了飛光的意,他終於體會到了裘必應玄之又玄的描述,大腦像要被撕成兩半,“朕隻想把它扔進火山。”

“隻有瘋子才會毀掉飛光!”千相鬼斷言,他握著飛光閉了閉眼,然後意味深長地說,“它什麼都能幫你實現,哪怕看似做不到,可冥冥之中也能改變,比如你的母親,你想讓她活過來吧,還有傅秋鋒,隻要你許願,接受飛光,它就能讓你們一家團聚。”

容璲瞳孔一收,有那麼一刹那他的堅持幾乎當場決堤,意識到連自己都抵抗不了飛光時,他慘淡地偏頭凝望傅秋鋒,斷斷續續的笑道:“抱歉,朕很固執,朕的傅公子…也是傲骨磊落的大丈夫,你我……不懼一死。”

千相鬼漸漸不耐煩,容璲握住飛光的手乍然用力,把槍尖扯到自己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陛下!”傅秋鋒甫自夢中掙紮醒來,傷處的痛抵不過見到容璲自戕時的撕心裂肺,他握住自己胸前的樹枝,直接咬牙折了下來,宛若掰斷骨頭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卻激起他更沉冷的憤怒,握住這截神木的枝乾當做兵器,閃身朝千相鬼攻來。

“你竟還能清醒。”千相鬼頓時拔出飛光冷了臉,忌憚地起身一點地麵,繞向高台之後,想要消耗傅秋鋒的體力。

容璲嘴角溢出一絲紅線,他許久沒有感到這麼冷過,明明躺在地上,卻仿佛在不斷下墜,被失重感拉扯著,墮向更暗的深淵。

墨鬥自牆邊爬過來,用腦袋蹭了蹭他的側臉,連尾巴都垂了下去,容璲緩過一點精神,虛弱地玩笑道:“你咬我一口吧,讓我睡過去,也好死的痛快些。”

墨鬥張口吐出鮮紅的信子,腦袋擺的更低了。

“既然不想咬。”容璲轉眼望向圍繞高台的戰局,已經看不太清了,“去幫幫傅公子,殺了千相鬼,再殺他一次。”

傅秋鋒的招式全憑一口氣支撐,眼裡隻剩殺意,千相鬼靠在高台上向另一側刺出一槍,傅秋鋒縱身一踏槍尖,借力跳上高台,掀起裘必應的屍體砸向千相鬼,千相鬼一掌拍出,震飛屍體的同時,一條漆黑如墨的細蛇也自屍體衣衫中竄出,一口咬住他的小臂。

千相鬼甩手扔出墨鬥,視線剛剛一錯,傅秋鋒已不見蹤影,他才感到不妙,一段樹枝就透出前胸。

傅秋鋒在他背後扣住右臂一卸擰脫了臼,搶過飛光,深深吸了口氣,他已經握住飛光,再也沒有陷入動彈不得的絕境,飛光如今在他手中,隻是一杆普通的長∫槍。

“你能活幾次,我就殺你幾次。”傅秋鋒唰地抽回樹枝,身形晃了晃,扶住高台。

千相鬼靠著台麵慢慢坐下,雙目漸漸黯淡,仍是費解不已:“飛光不可能失敗……”

“神木不過如此。”傅秋鋒強撐著冷笑一聲,轉身走向容璲,“我不受任何人奴役控製,神也不能。”

容璲眨了下眼,在模糊的視野中凝望傅秋鋒,想說些什麼,但氣空力儘,隻能彎起嘴角笑了笑。

傅秋鋒走到容璲身邊,一口血終是忍耐不住吐了出來,沉重的飛光脫手落在地上,傅秋鋒跪倒在容璲身側,順勢傾身抱住了他。

“是臣害了您。”傅秋鋒顫聲說,“所以……彆恨臣,也彆忘了臣,好好活下去,就當為了大奕百姓。”

“我不恨,亦無悔。”容璲一寸寸抬起手指扶住傅秋鋒的腰,他不知道自己還怎麼活下去,用越來越急促的氣聲道,“若有來世,我們逍遙山水,不問紅塵……”

“對不住。”傅秋鋒揚頭小聲道歉,留戀地輕輕覆上容璲冰涼的唇,交換一個短暫而滿是血氣的吻,將手中一直握著的樹枝按在容璲胸前,“這是神木的枝乾,雖然還未長成,但也足夠了。”

容璲怔了一下,這根從傅秋鋒身上折下來的樹枝融化了一陣暖意,順著傅秋鋒緊貼在他胸口的手流淌過來,消弭了尖銳的痛和凍結神魂的冷。

他愕然低頭,淺淡的光芒正從掌心滲進傷處,槍尖紮下的傷口很快就消失無蹤。

“傅秋鋒!”容璲感到了重回身體的力量,但這股力量又隨著更深的悲戚流失乾淨,他翻身抱住傅秋鋒,撫上他慘白的臉頰,撥開散亂的發,淚珠不受控製地砸落下來,“你快治好你自己,隻有朕活下來有什麼意義,你不是說過不會再騙朕,為什麼還要食言讓朕心痛!”

傅秋鋒躺在他懷裡,安靜地闔上雙眼。

容璲失神片刻,目光機械地落在飛光上,晦暗的眸子又燃起不甘的火焰。

“傅秋鋒,如果朕在你心中真是值得以命來換的明君,那朕和燒掉神木的魏休差距到底在哪?”容璲用指腹按住槍尖,緩慢地向槍柄挪去,“朕做不到嗎?朕……為何不能做到?!”

容璲站起身來一把提起飛光,始終注視著傅秋鋒的眼中再無糾結,堅若磐石不可催折,握緊槍柄的一刻,連皇權都渺小的不值一提,他仿佛有著掌生握死的力量,將會超越星辰的界限,成為唯一能支配這方天地的永恒之神,綠洲的勸誘不斷侵襲著猶如沙漠迷途的旅人,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卻不再覺得掙紮,此時容璲唯一的信念就是讓傅秋鋒痊愈如常,再無其他。

“彆白費氣力蠱惑朕了。”容璲深吸口氣,垂眸看著飛光,他清醒又偏執的不顧一切,終於明白掌控飛光的關鍵,克製自由的欲望,和克製欲望的自由,“現在,治好他,然後給朕一根木刺。”

傅秋鋒再次睜眼醒來時,除了些許困倦再無不適,他困惑地摸了一下自己胸口,挺身坐起來,看見拄著飛光麵無表情的容璲時驚得差點去撿匕首,隨即他就看見容璲露出了一個熟悉的笑容,嘴角蘊著輕鬆的調侃。

“愛卿,你告老還鄉失敗了。”容璲轉了兩圈飛光單手背在身後,“朕永遠不準你先離開。”

傅秋鋒環顧周圍一地狼藉,血和碎石灰土混在一起,他們在這場荒唐又奇妙的大戰過後,居然有幸毫發無損笑談如故。

“臣……”傅秋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又有些想哭,他鄭重地單膝跪下,低了低頭拱手道,“臣遵旨。”

飛光燃起的火舌照亮兩人眼底的笑意,無需任何力量,他們也還有無數個彼此相擁的現在、未來,直到地老天荒,亦永垂不朽。

作者有話要說:  (中間省略兩人並不帥氣的鑽木取火搓木頭冒煙燒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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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光這種意識流的東西大家就裝作不存在bug吧,總之正文完結了,強行在武俠宮廷裡搞我熱愛的超能力拯救世界,感謝小天使們一路看到這裡,抱抱(づ ̄3 ̄)づ╭

回京成親啥的放在番外一裡,本壘放在能放的地方,然後打算寫個兩三篇番外,小天使們有想看的能在晉江放出來的可以點梗,我儘量寫呀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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