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肅目光剛一離開那箱子,清心就在王承柔的眼色提醒下,走過去儘量不著痕跡地把箱子關上了。
誰能知道,小姐會帶外人進來,本來打算這兩日記好數整理好後,封箱抬回庫裡的。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讓賀禮是從這裡出的收禮人李肅給看到了。
雖然李肅不再盯著箱子看,但王承柔打起全部的精神,暗中注意著他。這人,登頂皇位成為帝王,在馭下方麵張馳有度,在用人方麵心胸寬廣不狹隘,但唯獨對她,對待私人情感上,他氣量極小,霸道不寬容,報複心也重,王承柔因這吃了不少的苦頭。
如今,唉,明明是在儘力不得罪他了,偏偏事與願違。忽然,王承柔表情警覺起來,李肅那是又朝哪看呢?
李肅目光剛落到窗前的一張桌子上,王承柔快他一步以身體擋在了桌前,這個動作反倒引起了李肅的懷疑,她在擋什麼?
王承柔之所以做出明顯會引起李肅注意的行為,是因為她眼尖的發現,她離開前放在桌上的親手縫製的吉禮,被人動了。
不止動了,是右邊的一角被折了個特定弧度,這個弧度賦予了這條腰帶不同的意義。
王承柔心跳加快,越來越快,那個折角是定情男女收到對方禮物時,為表感謝,禮物會被折成這樣一個弧度來存放。當然,現在此舉多為做儀式時使用,比如定親時交換聘禮嫁妝,或成親時這樣來擺放聘禮嫁妝。
是以,王承柔若是沒看錯,能有資格也會這麼做的,隻有張憲空。她腦內忽然閃過剛才王亭真的怪異之處,一下子有了個猜測。
這一連串的變故與猜測,在王承柔這裡發生的太快,她來不及掩飾臉色,完全暴露在李肅麵前。
看著在上一世十分熟悉的李肅的樣子,王承柔知道完了,他不會放過這個細節,他一定會用他的方式搞清她在做什麼。王承柔兩害取其輕,不打算在裝,也知道這一節她掩飾不過去的。
她把手伸到身後,把折角抻平。這樣,既使李肅懷疑桌上有不想讓他看到的東西,他也不至於再聯想到更壞的地方去。
李肅上前一步道:“可否借姑娘筆墨一用。”
語氣根本不是在問她,他現在的樣子,沒了套著小公爺身份的內斂,而是像極了上一世的帝王,強勢不可拒絕。
王承柔知道,她若不滿足他,哪怕現在是在侯府,在她自己家,他也不會罷休。
已然破壞了腰帶上的折角,王承柔從書桌前離開,把桌子留給了李肅。
一條一看就是被主人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最顯眼地方的腰帶,赫然入目。李肅目光凝在上麵,那款式圖案是男子配戴的,再看,嶄新的,做工並不精細,上邊繡有一行小字,“如月之恒,如日之長”。
想到她寫給自己的“壽比南山”,這個賀禮顯然比什麼“大鵬展翅”更像吉禮,一份用了心的吉禮。
七月初四,他的生辰,那個張憲空竟然也是。
李肅不想嚇到王承柔,但他有那麼一瞬間差點沒控製住表情,但他不知道的是,王承柔已經了解了他一輩子,他現在這個樣子就已經很嚇人了。
李肅緩緩伸出手去,王承柔在這一刻克服了上輩子的陰影,她搶在他前麵,把屬於張憲空的腰帶快他一步拿到手中,她忍受不了自己的這份心意被李肅觸碰。
“桌子已騰空,小公爺請用。”說著她似不在意地把手上的腰帶往旁邊一丟,任它扭扭曲曲地落在了牆角。
王承柔寧可它落在地上,也不想它落在李肅手中。染了塵的腰帶在王承柔心中並不臟,她相信張憲空也會這樣認為。
李肅眯了眯眼,手上青筋乍現,最終他還是提筆在紙上寫著什麼。
王亭真發現了這裡的不尋常,他欲插,。進小公爺與妹妹之間不對勁的氛圍中,但剛欲前往,父親拍了下他的肩:“在這裡陪著秦居士,記下他所說的要記。”
然後,王霜就湊到了小公爺身邊,這時李肅已寫完放下了筆,他把所寫的東西折了幾折,拿在了手中。
慢步走到王承柔旁邊的閣櫃處,他道:“這櫃子榫子有些鬆了。”話音剛落,他忽然伸出手去,一掌拍在了櫃子上,整個櫃子震了一震。
王承柔意識到了什麼,被嚇到臉色刷白,有衝上去的衝動,但在見到櫃內並無動靜,櫃子也原樣不變地立在那裡,她忍著沒有上前查看。
王霜趕忙道:“這種粗活就不勞小公爺了,回頭叫了長工來修就是。”
見李肅退後一步,收回拍掌出去的手背在了身後。王霜見狀,趕忙朝外喊著王承柔院中的人:“王路,”
而李肅在這當口,一步邁到王承柔身前,把手上他剛寫的那張紙遞到她麵前。
王承柔沒接,他說:“拿著,否則你會後悔。”
王承柔知道他沒嚇唬她,但他確實是在嚇唬她,此嚇唬雖非彼嚇唬,但王承柔還是不甘不願的接了。
大簷下,秦居士說得差不多了,王亭真一邊心亂著一邊記了下來。他當然看到了李肅剛才施的那一掌,基本可以肯定,李肅知道那裡藏了人,可是他怎麼會知道的呢?
張憲空武功出自丘山周派,功底與武技都不低。他若有心藏,是不可能露出馬腳的。或許,真有這麼湊巧的事,這櫃子的榫子鬆了?
“完事了?”李肅問向秦洞天。
秦洞天:“嗯,王姑娘晾曬還算得法,熱敷藥材沒什麼問題,可以繼續敷療,我回去後,再熬些藥膏,配合著敷於患處,再有,口服的煎藥,我也一並配好。到時讓府上派了人去取就行。這些都是可以存放的,一次可以拿月餘的量。”
“多謝秦居士。”侯府幾人同時感謝道。
送客出去的自然是侯爺與府上公子,王承柔隻需欠欠身,分彆與李肅和秦居士拜禮相彆,就算是送客了。
待人都出去後,王承柔叫了一聲:“清心。”
清心心領神會,馬上出去關院門,遣開人。
“你也出去。”王承柔把清香也叫了出去。
清香不解,清心回來後,拉著她不讓問,一路把她拉出了正屋。
王承柔緊張地要去拉那扇櫃門,忽然發現手中還攥著李肅迫她拿的紙張,她趕忙把紙張揣進袖裡,然後才去慢慢地打開櫃門。
裡麵迎接她的是一張帶笑的臉,真是張憲空,他道:“下次我們換個法兒調皮,至少不能再做這種陷你於不利的事情。”
王承柔一直在擔心李肅給他的那一掌,還沒來得及去想今日這事張憲空會作何感想。她會不會怪她出了餿主意,會不會覺得正是聽了她的話,才把自己陷入到了危險之中。
她萬萬沒想到,張憲空會這樣化解她的愧疚與羞恥。
王承柔心裡百感交集,最後隻化作一句話:“張憲空,他打疼你了嗎?”
張憲空從櫃中出來,他道:“不疼,除了有點憋的慌,我什麼事都沒有。”
王承柔顧不了那麼多,她上手攥住張憲空的衣袖,上上下下看了個遍,然後覺得他沒有騙她,他好像真的沒事。她不懂武功,難道李肅那一下真的隻是拍了下櫃子,根本沒有隔山打牛的本事。
在看到他無事後,倆人都知道此地這不能久留,王承柔道:“那個秦名醫來了,母親的病裝不了幾天了,我過幾日可以出府去。”
張憲空:“知道了,有事你跟你兄長說,王兄會把話帶給我的。那我先走了。”
王承柔:“等等,生辰康樂。”
張憲空笑著點頭,那份滿足的笑,能讓人感同身受,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張憲空一邊往後退一邊說:“這是我過的最刺激最美好的生辰。”
王承柔上前兩步:“還有,”她說著朝一側而去,從地上撿起被她親手扔到這裡的腰帶,雖根本看不出臟跡,但她還是小心地拍打著。
張憲空:“給我的?你做的?”
王承柔雙手遞給他:“嗯。本想鋪平褶痕,弄個盒子裝起來再送的,但現在你馬上拿去,我心裡才踏實。”
張憲空同樣雙手接過,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喜歡縫製它的人,他覺得這腰帶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腰帶。
他的手剛一觸到腰帶上,王承柔忽然按住了其中一隻:“這是什麼,是血嗎?”王承柔這才看到,張憲空所穿的黑色衣服上,袖口位置上有一塊血跡。
張憲空把手抽回:“沒什麼,是上次抓賊時,碰到的對方的血,這次出來的急,沒來及換件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