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憲空做為皇上登鼎前的府內侍衛官,自然一飛衝天,被封為總兵都督。今日萬壽節,天下同喜的日子,他與夫人一個騎馬一個坐車,一同前往皇宮。
路上碰到同是進宮的彆府馬車,一看到騎著高頭大馬的張都督,皆紛紛讓行,如今張府算是揚眉吐氣,再也沒有人笑話王承柔下嫁之事。
張憲空對這些讓路的貴族、官員家的馬車一概不看,像是他們該當如此一般,從容地走在街道正中,從這些馬車側麵經過。
而車裡的王承柔,感受不到也根本沒注意到外麵的這點兒微妙,她心裡存了事。
馬車行到內宮門口,張憲空扶著王承柔下來。看到周圍時不時也有彆的女子下車,張憲空微皺了皺眉。
今日在家中時,他就問過承承,為何隻束了一支簪,裝扮的是否有些過於素淨。他記得他們相識的那場采花節上,她可不是這樣的。那時的她,明豔張揚,身上臉上頭上的每一處都精致完美,可謂百花千嬌中的一點紅。
此時不像在家裡沒有對比,在其他女子盛妝的襯托下,王承柔的衣妝更顯素淡。張憲空在家中時就沒問出什麼來,王承柔也沒有聽他勸,堅持這樣出了府。
他心裡微歎,他不明白,明明現在日子起來了,皇上不僅給他封了官,還賜了府邸,父母與弟弟妹妹被他接進了新的都督府,人生可謂正得意。
但好像他們的快樂並不相通,在他最風光,最需要與人分享之際,他最想與之分享的人卻無動於衷,甚至滿腹心事,憂心忡忡。
他皺眉不是因為想要王承柔盛妝與他爭麵子,而是知道她並不是這樣低調素雅的性子,現在這般行事,隻能說明她日子過得不舒心,沒了心氣兒。
張憲空唯一想到的理由與那日夜裡她沒有回答他問題的原因一樣,他顛覆了自己在她心裡的樣子,他不被她了解的另一麵被她發現,她可能需要時間來消化。但這個時間,比張憲空想像的長,唯希望承承能夠快點想通,時間是最好的淡忘藥劑,他隻需要等就好了。
張憲空:“我陪你進去,今日聖上特意下旨,不必男女分院,隻分殿就好。”
王承柔腳下一頓道:“夫君不用送,宮裡我還是熟悉的,你今日並不能全程待在聚福殿,還要當職,不如一早就過去,省得兩頭跑。你剛上任新職,今日人多,又是聖上的大日子,還是謹慎一些,全程盯著的好。”
張憲空一楞,王承柔雖並不束著他,平日也不愛管他的事,但若是像今日這樣有機會兩個人在一起,她是一定不會放過的。可現在,她話裡話外的意思,都像是在趕他走。
被王承柔這樣一說,張憲空難免有些失落,他也沒了心氣兒,隻道:“那你自己小心,可以多與公主親近,她的宮婢會照顧你的。”
王承柔點頭,二人分開。
張憲空朝北側門而去,過了兩道門後,就見一小太監見到他後,眼神躲避,神態慌張,張憲空停下腳步叫住了對方。
他問:“哪個殿的?”
小太監道:“聖,聖康殿的。”
“聖康殿,我怎麼沒見過你?”
“奴婢以前是負責前院掃洗的,幾日前才被聖上調進內殿。”
張憲空:“我這幾日確實沒有進過聖康殿,難怪看你臉生。報上名字來。”
小太監:“奴婢名得展。”
“以後記得你行事的舉止代表著聖康殿、代表著皇上,不可像剛才那樣慌慌張張,毫無規矩儀態,成什麼樣子。”
“是,大人教訓的是,奴婢記住了。”
張憲空點頭讓他走了,看著這名叫得展的小太監從側門進去側園,張憲空轉回身來,想繼續去往他要去的地方,卻在這一轉頭的功夫,他心裡升起一股違合感,多年兵馬司任職的敏感度,讓他覺得有什麼是他沒注意到卻又不對勁的地方。
他腳下步子慢了下來,仔細品味心裡的那點不對勁……
忽然,他再次停下腳步,不對勁的是那個小太監,他剛才瞥到的那個身形與步態,絕不是能做出一開始那樣慌亂扭捏之姿的。哪個是他故意為之?還是他認識自己,或是知道了一些有關於他的事情,所以在看到他後,才會如此慌亂?
張憲空想到近日承承的樣子,心裡也不安起來,也許該重視她的憂慮,該更謹慎些,可能還不是放鬆的時候。
張憲空馬上施展腳下功夫,朝著剛才小太監消失的方向而去。在兵馬司裡,張憲空抓過的毛賊不計其數,他跟蹤的本事數一數二,就算在丘山周派裡麵排,他都是這方麵的高手。
所以,才沒有人能在他警覺的情況下跟蹤到他,自然他若是想跟蹤一個隻是會些武功的非高人,也十分簡單輕鬆。
幾步張憲空就跟上了得展,越跟他越覺得對方有問題,這得展走的這幾步一看就是有點武功底子的,這樣的人真的會做出畏縮偷看人的舉止嗎?反常必有妖,張憲空今天一定要鬨明白,為什麼聖康殿新得皇上青睞的小太監,會在見到他後反應如此之大。
果然這人有問題,就見跑過來一個小太監對得展道:“已經把令牌給都督夫人了,人現在正往勤勉殿去。”
得展道:“送到就好,剛嚇了我一跳,碰上張都督了。”
小太監道:“碰到張都督有什麼可怕的,他又不知此事。”
得展點頭:“話是這麼說,但可能做賊心虛吧,那可是人家的夫人呢。”
兩個人不再說此事,閉上嘴繼續前行。大錚建立以來,就還隻封了他一個都督,張都督肯定說的是他,那都督夫人正然是承承了。
那小太監為什麼會給承承令牌,承承為什麼會去往勤勉殿,那可是隻有皇上才能進入的宮殿。
這疑雲下若隱若現的真相,實在是不得不讓張憲空多想。小太監給承承進入勤勉殿的令牌,自然是皇上給的。張憲空又想到,最近承承一直讓他給皇上說起她那個夢,讓他提醒皇上要小心謹慎。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加上今日這事,屬實反常。
這疑雲壓在張憲空的心上,壓得他難受,若是搞不清楚,他什麼都做不下去,而現在還不到他當職的時辰,張憲空決定走一趟勤勉殿。
王承柔的身前是一名帶路的宮婢,之前她還正琢磨著怎樣可以通過公主私自見一麵聖上。不想,聖上卻派了個宮婢過來,先是慢慢湊近她,然後悄聲叫了她一聲“貴妃姐姐“,在她的震驚中,宮婢又道:“夫人莫怪,是聖上讓奴婢如此稱呼您的,還有聖上想見您一麵,你拿著這個隨奴婢來。”
於是,王承柔離開聚福殿,隨這名宮婢一重重宮殿走過去,最後來到了皇上落腳的勤勉殿。
宮婢不再前行,隻引著她拿著令牌給守衛看,守衛看了,這才把門讓出來。王承柔回頭看了眼那宮婢,宮婢朝她行了個禮,示意她需自己進去。
勤勉殿外有兩棵千年古樹,雖已開始落葉,但還有黃色枝葉縛在其上,躲在樹上的張憲空把勤勉殿門口發生的一切看了個滿眼,那進入殿中的女子,雖披了個連帽鬥篷,但張憲空怎麼可能認不出自己的妻子。
張憲空在看到這一幕時,差點沒有隱住自己的氣息,看承承這意思,她根本不是被人強迫,她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與皇上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甚至想到,難道當初五王來參加婚宴,主動找上他讓他當侍衛官,這些都是因為承承?
張憲空有心在樹上等到王承柔出來,但時間不允許,他當職的時辰就要到了。張憲空心裡很亂,但他讓自己冷靜了下來,一邊是剛剛合作推舉上去的聖上,一邊是自己信任的妻子,他不能不管不顧一心隻想著撥開這層迷霧。
於是張憲空最後朝勤勉殿看了一眼,然後飛速閃身離開了這裡。他可以忍,可以等,等回到家中,不把此事藏在心中,直接問承承就好。屆時她給出任何解釋,他都會選擇相信。
勤勉殿內,王承柔一路走到正屋前,奇怪的是守屋門的不是太監,而是一臉生的嬤嬤。
嬤嬤道:“夫人請進。”
正要跨進門檻的王承柔頓了一下,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上一世她熟悉的嬤嬤,除了後宮各殿的那幾位,就是李肅從固國公府帶進宮的柯嬤嬤,而眼前守在皇上屋外的這位嬤嬤確實不曾見過。
王承柔進到屋中,屋中一側的窗前,放了一副屏風,屏風前是一張寬大桌案,皇上就坐在桌案後。
王承柔把帶她來的那名宮婢披在她身上的鬥篷掀了開來,跪下叩拜行禮:“臣婦恭請聖安,聖上萬歲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