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遭難,成千上萬百姓都在向西麵遷徙,家家戶戶或趕著牛車、或背著老人、小孩,拖著全部家當,晝夜不停地趕路。
甬都、臨安一帶離蓬萊閣最近,蓬萊閣若是失守,這一帶首當其衝,必將成為魔族屠戮之地。
臨安星照門內,陸嘉塵正在緊急調動星照門弟子,前去支援蓬萊閣。
法修弟子們雖不如劍修們一往無前,但也一個個視死如歸,神情堅毅。
昔年魔族從甬都登陸,年僅十五歲陸宴之孤身迎戰,祭出一道鎮海符,帶著與萬千魔族同歸於儘決心,一舉將魔族大軍逼退。
今日,該是他們護著這片神州大地了。
陸嘉塵站在校場前麵,一個個清點人數,每念到一人名字,便有一人上前,交出身份牌,領取符紙,整頓待發。
“郭子宥!”
“在!”
“出來領符紙。”
“子宥領命!”
“夏侯澤!”
“夏侯澤?!”
一人答:“掌門,夏侯澤半月前與陸公子一道離開臨安,前往極北之地尋找黑心蓮種了!”
此言一出,校場嘩然一片!
他們尚不知“黑心蓮種”是何物,但得知陸宴之不在臨安,而是去了極北之地,一個個都開始慌亂無措了!
就連陸嘉塵,也忍不住眉頭抽搐,怒道:“簡直胡鬨!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
他身旁,陸萱萱握了下陸嘉塵手,以示安慰,溫聲說:“爹,宴之哥哥大病初愈,身體虛弱,此時不在最好,免得他又像之前那樣拖著病體衝鋒陷陣,更何況,有我們在,一定會護住臨安城。”
“臨安城倒是問題不大,”陸嘉塵看著她,語氣柔和了不少,耐心教導說,“光守住臨安城也沒用,唇亡齒寒,一旦東海淪陷,整個中原大陸都要遭殃,到時候我們就算守住了臨安城,也是腹背受敵。”
陸萱萱心道:東海淪陷,那個人便徹底從這世上消失了,又何以讓陸宴之再掛在心頭?
她扁扁嘴,低著頭說:“爹爹說極是,女兒受教了。”
同一時間,不光是臨安城,天子之都、天門下山、衡陽腳下、南海之地,甚至滇南之地,雪域境內,神州大陸上,各門各派修士傾巢而動,前往東海支援。
極北之地,天與地呈一色,鵝毛大雪在天地間翻飛,峽穀、山丘、冰河幾乎完全失去了界限,白茫茫一片虛空之中,除了風聲,冰塊碎裂之聲,天地一片寂靜。
突然,一道聲音自冰河深淵底下發出——
“找到了!這下真找到了!”
夏侯澤全身裹得隻剩下眼睛,雙手捧著一團黑色植物種子,如獲至寶,欣喜地說,“公子,你看!這是不是就是你要那個?!”
一道白影疾衝過來,腳步虛浮,被夏侯澤扶住才堪堪站穩,霜花凝在他眉毛上、睫毛上,他嘴唇凍得發紫,伸手時手指幾乎斷掉,接過那塊至寶,眼眶發紅,劇烈地喘著氣。
熱氣從他口中蒸騰而出,很快化作雪花飛去,他點點頭,珍重地捧著那顆蓮種。
夏侯澤激動地看著他,聲音冷打顫:“這下,三小姐靈根可以治愈,公子也終於可以解脫了。”
陸宴之卻並不覺得輕鬆,昔日曾承諾她:“即便窮極一生,橫死荒野,也要找到恢複靈根方法。”
即便他真做到了,可過去曾對她造成傷害,能彌補嗎?
陸宴之每一口呼吸都痛發抖,捧著蓮種,一刻不敢停留,顫聲說:“走,去東海。”
兩人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極北之地。
殊不知,這一日,東海蓬萊閣已經被魔族大軍包圍了。
海灣上,林淮風一身颯爽武袍,站在船頭,以劍指天——
“林家弟子何在?!”
“在!”
“隨我衝鋒!衝!”
“衝!!!”
蓬萊閣三麵受困,東、南兩麵防守最為堅固,唯獨北麵結界薄弱,最容易被攻破。是以蓬萊閣少主林淮風親自帶兵與魔族正麵交鋒,劍修子弟一往無前,呐喊聲震天,兵器相接,無數生靈應聲沉入水中,將整片東海染成黑、紅、發腥發臭,堪比地獄盛景,人間修羅!
“布結界!!!快!”林淮風削掉一頂魔物腦袋,旋身帶人撤退,滿臉帶血,怒吼:“鎮海符!放!”
數十名弟子拚死衝出去,以劍陣築結界,接連三道鎮海符擲出去,林淮風扯住一人,怒道:“急著想死嗎?!給我省著點用!”
屬下弟子快被吼傻了,慌忙住手,手忙腳亂地提劍防禦。
魔族大軍進攻兩次,火力都集中在北海岸上。林淮風一次次衝在最前麵,滿身是血,披風濕了又乾,乾了發硬,他七進七出,殺了幾個來回,不知疲倦地戰鬥著,仿佛永遠不會停歇。
因他,林家弟子各個鬥誌昂揚,誓死向前,抵禦著一輪輪進攻。
三波衝鋒之後,林淮風轉守為攻,將北麵大軍儘數逼退,又築起高高結界牆,使得魔族大軍無論如何都無法前進半步!
下了船,他問迎上來弟子:“還剩多少鎮海符?!”
“沒了……”弟子答,“一張都不剩了!”
林淮風怔了下,血珠順著睫毛滑落,他說:“南麵和東麵還能堅持多久?”
弟子惶惶然,顫抖著答不出來。
林淮風道:“中原大陸那邊呢,消息傳出後,有多少門派前來支援?!”
那弟子顫抖著說:“最近……星照門人早上已經動身了……”
“今天早上才動身?!早死哪去了?!”林淮風怒叱一聲,一劍劈開礁石,惱道,“一群沒用廢物!”
他麵前,林瓊葉一身武裝迎了上來,走到林淮風身後,動手給林淮風換掉披風,寬慰說:“小叔彆跟他們見氣,彆白白浪費了力氣。”
“彆管我,”林淮風推開她搭在肩上手,“你去陪輕兒。”
林瓊葉抿了抿唇,想到昨天夜裡跟阮輕說話,內心有些後悔,卻不動聲色,微微慍道:“你眼裡就隻有輕兒?若不是她,東海怎麼會鬨到這個地步?”
她隻是輕輕責備,帶著玩笑之意,可話音落下,便後悔不跌了。
林淮風染血手忽地用力拽著林瓊葉脖子,食指和拇指如鐵鉤鎖在她細嫩脖子上,他輕輕打著顫,怒目看著林瓊葉,一字一字說:“若讓我聽到你再說出這樣話,我非殺了你不可!”
說完,一把將她推開。
林瓊葉踉蹌著,被屬下扶住站穩,她猛地推開身後之人,怒目瞪著林淮風,劇烈地喘著氣,情緒由一開始怒不可遏,逐漸轉為害怕,她顫抖著看著林淮風,難以置信地說:“叔……你喜歡上她了,是不是?”
聽得這話,林淮風先是一怔,接著露出厭惡表情,提劍從林瓊葉身邊走過去,吩咐手下,“傳令下去,魔族下一個進攻方向將是東麵,他們目標是東北角海底結界口,若讓他們得手,海底不知道還有多少魔族大軍湧出來。”
東海岸一處海灘上,“鐺”地一聲響,鎮海劍被雪嵐挽起,挑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