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輕恢複了一些力氣,從床上坐起來,低眸看著陸宴之,伸手摸了下他額頭,替他將汗濕的額發撥開,仔細為他擦去額上的冷汗。
做這些動作的時候,她手忍不住有些發抖。
怕他隨時都會醒過來。
怕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這些分明是他應該擔心的問題。
可她反而有些忐忑了。
阮輕指尖拂過他臉頰,仿佛觸及雪山之巔的寒冰,身上的骨骼不禁顫了一下。
真冷。
天池水深百丈,他究竟是如何潛下去的。
阮輕手指順著他臉頰往下,摸到了他脖子上那一截紅痕,她撫摸著那處傷口,有些出神,稍稍用力按了一下,便聽到陸宴之抽了一口氣,眉頭緊緊蹙著。
阮輕:“!”
她慌忙鬆開手,小聲說著“對不起”,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被囚龍鏈勒著的滋味,應該非常難受吧……
宴之……
阮輕手覆在他額上,彆過臉去,眼眶泛起霧氣,輕輕地喘著氣,心裡一陣陣地難受。
時間緩緩流逝。
沒多久,阮輕聽到陸宴之輕輕抽了口氣,口中喃喃,斷斷續續語不成音。
“?麼?”她俯下身,小聲說,“要水,是嗎?”
陸宴之蹙著眉頭,沒再出聲。
阮輕稍稍起身,夠到了床邊擺放著的茶壺,拿在手裡習慣性地催動靈核加熱。
“嘶……”
她抽了口氣,腹部一陣抽痛,這才想起來精靈王吩咐過她,讓她近期不要動用靈力。
她提起茶壺,對著壺嘴喝了一口,水溫尚可,於是她將壺嘴送到陸宴之嘴邊。
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分開陸宴之的唇,緩慢地傾斜茶壺,給他倒水。
很快水從他嘴邊溢了出來,他輕咳了一下。
阮輕慌忙放下茶壺,用袖口給他擦去唇邊的水,水順著脖子流到了肩頭,她輕輕一碰,就觸到了他肩口上的傷。
陸宴之無意識地呻.吟了一聲,眉頭緊緊擰著,疼得身體顫了一下。
那一瞬,阮輕心裡仿佛被鈍器撞了一下,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疼。
五臟俱疼,疼得她緩不過勁,呼吸不過來了。
她以為她早已經麻木不仁了。
年初的時候,席月懇請她,讓她去
看一眼陸宴之,當時她冷血地拒絕了。
她甚至以為,看到他受苦受難,她會很開心。
發現他瞎了眼的時候,她也是那樣無動於衷。
在密道裡救他,抱著他的時候,她也曾那般平靜。
可眼下,陸宴之隻是無意識地一聲喘氣,便讓她心疼地打顫,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宴之……
阮輕慌亂地摸了下他的臉,指尖輕撫他的眼睛,輕柔地、緩慢地觸碰他眼眶。
接著,她做了個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動作極為緩慢,小心地鑽到被窩裡麵,伸手抱著他,避開觸到他傷口,掌心輕柔地拍了拍他胸口,聲音有些發抖:“宴之,不疼了……”
他身體也是冷冰冰的,寒氣滲入肺腑,恐怕早已經損傷了內臟。
倒是那股溫暖的熏香,混著藥香,讓他身上還一絲氣。
陸宴之身體突然猛地抽了一下。
像是突然從懸崖墜落,身體激起的無意識反應。
他睡得毫無安全感。
阮輕心疼極了,忍不住地將他抱得更緊,手環過他後頸,將他支起來一些,讓他靠在自己懷裡,緊緊地摟著他,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柔聲說:“不難受了……宴之。”
“我在……”她輕輕地說,“我陪著你……”
及至響午過後,陸宴之的身體才慢慢暖和起來,阮輕抱著他,如抱著一塊暖玉一樣,懷裡都是溫暖的氣息,沒多久她也睡了過去。
“篤篤。”
阮輕突然驚醒過來,心臟狂跳,心虛地鬆開他,欲要起身離開床榻。
聽到門外,精靈王的聲音說:“是我。”
她這才穩住,靠坐在床靠上,給陸宴之掖了下被子,朝門口說:“進來吧。”
精靈王推開門,飛了進來,看了眼他二人,笑道:“怎麼樣,好受些了嗎?”
阮輕說:“好像有點效果,你來看看他。”
精靈王翅膀晃了晃,慢悠悠地飛過來,懸在床榻上空,看了眼陸宴之,又看著她,笑道:“我是問你好受了些沒?”
阮輕垂著臉,抿了抿唇,“我很好。”
“嗯……”精靈王皺著眉,審視她半響,“你……是不是催動靈力了?”
“啊,”阮輕抬眸看他,眨了眨眼,“這你都看出來了嗎
?”
“你這孩子!”精靈王小手敲了下阮輕腦門,“跟你說過的話,你要認真記著!”
阮輕並不反駁,彎唇一笑,“是,下次記住了。”
“吃點東西吧,”精靈王說,“十四兄弟在後廚忙了一天,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去叫他端上來!”
阮輕垂著眼瞼,猶豫著:“他……”
“他聽你的,不管你做?麼決定,他都聽你的,”精靈王幽幽地說,“你可彆隻放心不下你哥一個人啊。”
“當然,”阮輕說,“我欠他,太多關照了。”
“喜歡就說唄,”精靈王扇著翅膀,“這有?麼的,難不成你還看不出來十四兄弟的意思?”
阮輕點頭,認真說:“等我回來。”
很快,掌櫃陳遠端著盤子上了樓,靳十四跟在身後,提著酒進門,她笑,問道:“他好些了嗎?”
阮輕在屏風後麵換了衣服,抬眸看他,心跳漏了一拍,點了點頭。
蚌王也來了,他隻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眾人,慢條斯理地拿起筷子夾菜。
精靈王抱著酒壺,一開口就知道打趣靳十四,靳十四便將他整個兒塞在了酒壺裡麵,隻露出一個頭。
阮輕笑著,給陳遠也倒了酒,讓他陪大夥一起用餐。
陳遠隻道“恭敬不如從命”,要給阮輕倒酒,靳十四伸手按在酒壺上,攔住陳遠,說道:“她喝不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