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說:“天下受苦之人如此之多,便是南菩薩,也有力有不及的時候,他如今想起了我們,來救我們,你竟還要怪罪他來得太晚了嗎?”
他問著問著,也覺得對方說的有理,他也開始心存希翼,等著五月到來。
楊二就一直這麼等著,卻聽到有人說,黃河挖出了一尊單眼石人,這是老天要他們去反元。
單眼石人!楊二想起了傳言。
挑動黃河天下反!
這是老天爺叫他們反啊!
反了,他們就不用再聽狗朝廷的了,不用再掙紮求生,不用被人欺辱。
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但是楊二不敢說出去,隻敢在心裡想想。
畢竟造反可是殺頭的大罪。
但是此時,楊二站在人群中,手裡拿著斧子,心裡卻很安定。
原先設想的日子,終於要到了。
他終於可以不用再擔心明天鍋裡有沒有糧食,明年的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
“衝啊!”前方有人在喊。
楊二衝了出去。
他揮舞著斧子,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砍中人。
他的耳邊是哀嚎聲,不知道是對麵的人發出來的,還是自己人發出來的。
揮舞斧子的時候,楊二什麼都沒有想。
眼前的人越來越多。
他感覺到胸口一痛,但還是舉起斧子劈到了對方身上。
麵前的人倒了下去,他也倒了下去。
胸口的血流了一地,楊二眼前發黑,在地上摸索著自己的斧子。
那把斧子是他家裡唯一值錢的東西。
他有些慌,張嘴想說話,卻吐出了一口血。
有點痛。
楊二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胸口濕淋淋的。
楊二忽然反應過來,他被人刺中了胸口。
楊二仰麵躺在地上,看著頭頂的天。
他要死了嗎?
楊二心想。
他還沒有吃過幾頓肉,沒穿過好衣裳,沒娶上媳婦,沒給家裡留個後,就要死了嗎?
他又想,幸好沒娶媳婦,不然媳婦就要守寡了。
他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堆,漸漸失去了意識。
希望下輩子,能投胎到一個好人家,能過上好日子。
“殺啊!殺了他們!”
陳柏鬆在人群中舉著長刀,刀上沾滿了血,他自己臉上也全是血汙,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傷口,他表情冷峻,好像從地府走上來的羅刹,一身的凶煞之氣,跟在他旁邊的人似乎也被他感染了,一個個都跟不要命一樣的往前衝。
他是匪徒出身,他身邊的人原本也是他寨子裡的人。
這些人雖然算不上凶惡之徒,但也勉強能算得上是身經百戰,比起鹽民和百姓,他們更清楚敵人的要害在哪裡,也更清楚怎麼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
尤其是他們現在還穿著以前沒有的藤甲,手裡的刀打磨的也非常鋒利。
陳柏鬆帶領的這支隊伍,就像一支惡鬼。
他們把朝廷的軍隊打出了一個缺口,給後麵的人開了道。
缺口一旦打開,想要再合上就難了。
朱元璋帶著更多的人衝進去。
戰事結束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
地上躺著的全是死屍,他們砍下了行省參政趙璉的頭,宣布泰州已經易主了。
林淵得知消息的時候,立馬從椅子上站起來,認真問回來傳信的人:“死了多少人?”
那人連忙說:“還不曾清點。”
“好好清點一下,屍體埋起來,不要教他們暴屍荒野。”
“是!”
林淵心情有些複雜,他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的陷入了沉思。
拿下泰州,下一步就要拿下高郵。
每一步都會有犧牲,但也會有收獲。
——
“官府的糧倉裡有不少糧食。”陳柏鬆喝了口冷茶,衝林淵說,“朱元璋他們還在清點,我先帶人回來了。”
林淵皺眉看著陳柏鬆身上的傷:“這些傷你還沒有處理?”
陳柏鬆:“死不了。”
林淵無語凝噎,過了一會兒才說:“把衣服脫了,我給你上藥。”
陳柏鬆笑道:“少爺,更重的傷我都收過,沒什麼事。”
林淵挽起袖子:“我是少爺你是少爺?聽我的還是聽你的?”
陳柏鬆:“聽你的聽你的。”
於是陳柏鬆站起來,脫下了自己的衣服。
好在已經五月了,入夏了,雖然還不算熱,但是也算暖和,赤身也不會著涼。
林淵手裡拿著藥粉,叫二兩去打了盆熱水。
陳柏鬆長得高大,身上肌肉糾葛,卻不會顯得過去粗莽,精實有力,也不知道是怎麼練出來的。
林淵看著十分羨慕,就差沒對著陳柏鬆的肌肉流口水了。
他自己練了那麼久,現在都隻有四塊腹肌,努力硬起來也不算明顯。
林淵剛剛用沾濕熱水的帕子擦拭陳柏鬆肩上的傷口,陳柏鬆的身體就開始抖了。
林淵:“你抖什麼?”
陳柏鬆咳了一聲:“癢。”
林淵:“碰到你癢癢肉了?”
陳柏鬆說:“您繼續,我忍得住。”
林淵這回換到了手臂。
陳柏鬆繼續抖。
“還癢?”林淵奇怪道。
“你全身都是癢癢肉?”
陳柏鬆說:“力道大點不癢,您下手這麼輕,就覺得癢了。”
林淵:“你有傷,我力氣大了,你就會疼。”
陳柏鬆:“我粗皮糙肉,不覺得疼。”
林淵沒辦法,下手果然重了一點,陳柏鬆就不再抖了。
“打的時候怕不怕?”林淵問道。
陳柏鬆搖頭:“這有什麼可怕的,習慣了。”
“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林淵把藥粉灑到傷口上。
陳柏鬆吸了一口氣:“三年前,那次在路上遇到了劫匪。”
林淵:“怕不怕?”
陳柏鬆揉了揉脖子:“做了幾晚上的噩夢,總覺得他半夜要來找我。”
“後來殺的多了就不怕了,我不殺他們,他們就得殺了我。”
林淵看著陳柏鬆上身的傷痕,前胸後背都有,除了這次的新傷以外,幾乎都是陳年傷疤。
猙獰極了,陳柏鬆不必用力,都能清楚的看到手臂上的肌肉輪廓。
他的身上還帶著薄汗,頭發微濕。
“這段時間你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林淵說,“攻打高郵的事,等兩個月再說,先把泰州穩定下來。”
現在已經有人在收拾官衙了,鹽民們大部分也跟著回來,聚在一起分著糊糊。
因為天氣漸熱,食物放久了會餿,所以都是現做現熬,得等一段時間。
不過也沒人催,他們都坐在地上,有些在喝水,有些躺在地上休息,受傷的都在屋裡。
林淵帶來的女人們之前也被接進城了,她們已經習慣幫忙照顧傷患,手腳很麻利。
這時候也沒人講究男女大防。
貧苦人家,男人女人在一個屋簷下,講究男女大防的才是笑話。
那是富戶們才能講究的東西。
“那些女人,動作可真快。”
“是啊,我這手就是她們可我包的,還用了藥。”
“什麼藥?”
“我怎麼知道?上了藥倒是沒那麼痛了。”
談到女人,他們好像就有了精神。
“那些女人都是南菩薩帶來的,她們可真精神,我之前問了,她們說以前在莊子裡的時候沒餓過肚子,每天都有饅頭吃,有時候還能吃上肉。”
“她們的日子可真好過。”
“你不知道,他們每天都有魚吃呢,就算沒魚,魚湯是有的。”
“也不缺鹽。”
“現在南菩薩到我們這兒來了,我們以後也能過這樣的日子?”
“肯定能啊!你看,現在南菩薩都叫人給我熬糊糊了,管飽呢!你以前幾時吃過飽飯了?”
“我以前一年都不一定吃得上一頓飽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唄,實在不行就喝水,混個水飽也行,就是喝多了要吐出來,或者一直去撒尿。”
他們說著話,都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隻要有希望,就能堅持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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