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 知州府衙,呂薈正坐在府衙內與人閒談。
“叫那些大戶們把糧食拿出來, 儘夠了, 莫說吃到開春, 吃到明年這個時候都夠。”同知說道。
呂薈:“你說得倒是輕巧。”
他這個知州現如今能過得衣食無憂, 坐在金銀珠寶上享受, 和通州的大戶們有密不可分的消息, 百姓?那都是賤民,就是餓死一些也無妨, 明年還能省些糧食。
可人要是死的太多, 朝廷又要派人來問, 他又得花錢上下打點。
那些天生沒長屁|眼的東西,隻進不出, 嘴張得比誰都大, 輕易填不滿。
先前他還打上了泰州的主意,要是他能打下泰州, 不說朝廷的賞賜, 就光是興化鹽田,就夠他掙得盆滿缽滿了——到時候治下死些人做消耗,也常見得很。
同知忽然說:“還是賤民太多了, 大人,聽說那南菩薩不是一直在收人嗎?什麼人都要,屬下倒是覺得他不過是打腫臉充胖子,收攬人心罷了, 我們隻要叫那些賤民去那南菩薩治下,不用我們出手,那些賤民必然能把南菩薩拖垮。”
“說穿了,那南菩薩也不過是個地主少爺出身,如果占了幾地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什麼人都收,就是窮人乍富誇富而已。”
“他既然收人,我們就把賤民們送去。”
“等把他吃垮了,咱們既沒死多少人,還得了功勞,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泰州。”
同知眯著眼睛笑,似乎那場景已經在自己麵前了。
呂薈摸著下巴:“這倒是個法子,我去問問。”
他們嫌通州人太多了,還都是賤民,就是征兵,也征不到這些人頭上,雖說他們隻是在城外搭棚子,可他們人數漸多,城內的大戶們就開始憂心忡忡,大戶們一憂心,就集合在一起給他施壓,叫他想辦法。
他能有什麼辦法?全殺了?不能給朝廷交代,也可能叫他們破罐子破摔,到時候鬨將起來得不償失。
而且呂薈還知道,那南菩薩治下的幾地原先是賣糧的,後頭還是南菩薩下令,殺了一批商人才遏製住,但由此也可見,他們的糧食肯定不多了。
思慮過後,呂薈才去同通州的大戶們見麵,這些大戶都是世代居住在通州的人,從某種角度出發,這些人加在一起,比他的分量還要重,呂薈把想法一說,大戶們紛紛讚同。
他們才不管是什麼家國天下,他們隻在乎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在乎他們自己在通州的利益和安全。
雙方達成一致以後,呂薈就派人去驅趕那些“賤民”了,那些人都是從不同的地方流浪來的,也叫“流民”,但通州的百姓和大戶們都認為他們是“賤民”,如果不是他們犯了錯,又怎麼會在自己的家鄉待不下去呢?天災就是老天爺的警告和懲罰。
這些流民在通州過得並不好,他們不能進城,而城外隻有荒地,他們努力想填飽肚子,可是荒地雖多,他們卻沒有種子,連自己耕種都做不到。
也有人想繼續走,可他們已經沒有勇氣了,從自己的家鄉長途跋涉來到通州,他們很多人都在路上失去了自己的家人,通州雖然不會給他們庇護,也不會給他們食物,但是他們有了聚集地,流民們聚在一起,感覺安全得多。
士兵們來驅趕他們的時候,流民群爆出巨大的尖叫和哭泣聲。
“彆碰我娘!彆碰她!”
“兵爺,我給你們磕頭了!彆趕我們!彆趕我們!”
“兵爺!求求你們了,求你們了……”
士兵們隻是遵從命令的驅趕他們。
不過也有人說話:“你們去泰州,泰州有個南菩薩,能給你們糧食,也能給你們住的地方,到他那裡去,通州養不起你們,泰州可以,快去。”
但大部分人都聽不進去這樣的話。
他們被拋棄了!
被朝廷拋棄了!
朝廷不要他們!
流民們沒有力氣,也沒有反抗的武器,他們像畜生一樣被驅逐,等士兵們把他們驅趕到泰州城牆外以後,他們連回去的路都被士兵們堵上了。
他們聚在一起,慌亂愁苦的臉上布滿了淚水,最終,他們還是決定朝著泰州進發。
他們唯一的念頭——活下去。
薑桂得知大批流民在泰州城門下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些人,數量龐大,但要是不去管,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造成麻煩,接手的話,他們得付出大量的糧食。
在這個糧食就是資本的時代,薑桂左右為難。
好在還沒等他報給林淵的時候,林淵已經親自領著人過來了。
這些人都是讀書人,或是認字的,他們要麼是有一顆建功立業的心,主動跟著林淵過來,要麼是被林淵脅迫過來的,總之什麼原因無所謂,林淵現在有壯丁了。
林淵去見了薑桂,薑桂移交了管理權。
“把糧食準備好。”林淵說,“不用細糧,往年的陳糧粗糧就行,熬成糊糊。”
現在林淵擁有的聲望是巨大的,他一發聲,下麵沒有一個人偷懶打折扣,他前一天下午到的泰州,第二天一早,該準備的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流民們打不容易安頓下來,他們也沒時間搭棚子,直接在野地席地而睡,好在還沒入冬,秋天的氣溫凍不死人,好幾個人擠成一團,也能睡個好覺,畢竟他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存環境了。
“你聞到香味了嗎?像是有人在煮東西。”
“我也聞到了。”
“可能是城裡的人做飯吃了。”
“不知道我們以後能不能進城裡去。”
“彆做夢了,隻要不把我們從這兒趕走就行。”
就在他們小聲談論著的時候,卻看見城牆旁邊的側門忽然開了。
有人抬著凳子和桌子,還有巨大的鐵桶,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