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麟正在點茶, 茶筅微掃,茶粉與水相容, 楚麟的手腕白淨, 指繞腕旋, 室內茶香四溢, 觀之聞之, 賞心悅目, 好似一幅掛畫。
林淵正在欣賞——不過他還是更喜歡泡茶,而不是點茶。
雖然茶葉研磨的極細, 點茶手藝好的, 也喝不出一點茶粉質感, 但味道比之泡茶更濃,林淵不太喜歡這樣的口感。
“大人。”楚麟將茶杯奉到林淵麵前, 他的姿態很美, 即便處於下方,不敢抬頭直視, 卻不會讓人覺得他身份低微, 反而更有一股從容氣質。
這是林淵學不會的東西,需要花費數年,數十年習成。
古人之美, 就在於禮儀之美,叫人心曠神怡。
茶溫適口,林淵雖然不喜歡點茶,卻還是很給麵子的喝了。
“謙謙的手藝總比彆人的好。”林淵衝楚麟笑道。
楚麟表字謙謙, 有謙謙君子之意,也是提醒他謙虛謹慎,林淵聽說他少時狂妄,師長才送了他這個表字。
楚麟的聲音也很美,如果不看人,隻聽聲音,就會讓人覺得說話的人是個良金美玉之人,有明德惟馨的品格。
就像現代的聲優,有一套自己的發聲方式,與常人不同。
這樣的一個人,哪怕他內裡是個草包,光憑外表就足夠唬人了。
楚家培養他,也是下了血本的。
把他送過來,估計楚家心口也在流血。
“謙謙,想回家嗎?”林淵問他。
現在林淵已經把大戶人家的兒子都搜刮了,也不需要再在自己身邊立一個靶子。
楚麟不是能乾實事的人,他更像一個華美的花瓶,或是點綴的屏風,他的價值,不在於他能創造什麼價值。
放在室內,他是美好的。
放在室外,他一無是處。
林淵說:“你若回去,我便給你一個虛職。”
也好叫楚麟娶妻生子,世人有時候是很寬容的,兩個公子哥有一段情,他們並不在意,隻要他們不耽擱娶妻生子就好,但如果其中一個是公子,另一個是奴仆,那就不行了。
公子相交,是美談趣聞。
公子仆役,就是醜聞。
所以與林淵相交,並不耽擱楚麟的終身大事,相反,正因為同楚麟一起的是林淵,所以楚麟的身價會更高一些。
楚麟搖頭:“願為大人執碗奉茶,此生不改。”
他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他隻有在南菩薩身邊才有用。
離開南菩薩,回到家中,他又是那個兄長厭惡的弟弟。
兄長厭他,他也不恨,他明白兄長是怎麼想的。
兄長未及弱冠就開始打理家中事物,他生得晚,雖是一母同胞,但比起兄弟,更像父子。
明明兄長為家裡做的事更多,可最受重視的卻是自己——隻因為他長得好。
他若是兄長,他也會不平。
“謙謙既然不走,那有一事交托與你。”林淵微笑道。
楚麟緊張起來,但他不會表現在臉上和舉止上,優雅萬分的跪拜下去:“聽憑大人差遣。”
林淵放下茶碗:“我要你去與一個人交朋友。”
楚麟沒抬頭,但不明所以。
林淵又說:“你不必想太多,你隻需跟他成為知交,謙謙,你可從命?”
楚麟:“自然從命。”
被送到距離高郵有半月路程之地的時候,楚麟坐在馬車上,心裡焦急的要命,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去跟誰交友,再說了,這交友一事,難道也是什麼大事嗎?楚麟攥住自己的袖口,他有些害怕,他害怕自己做不好,害怕誤了南菩薩的事。
趕車的人把他送到路邊,對他說:“公子,稍等一等。”
楚麟沒催,規規矩矩的等著,灌了幾杯冷茶,又不好下去解手,憋得尿泡都要炸了。
車夫:“人來了!”
車夫嗓門太大,楚麟嚇了個機靈,差點就沒夾住。
過來的也是一輛馬車,馬車不知是從哪裡來的,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楚麟隻看到有人在車上動作,然後扔了個人下來,楚麟瞪大眼睛,那馬車已經飛馳離開了。
楚麟衝車夫說:“快,快把那人弄上來。”
就是這個人!南菩薩吩咐的友人就是他!
被馬車夫弄上車的是個年輕人,穿著粗布葛衣,但是看手腳,這並不是一個粗人,普通百姓可養不出這樣的孩子,百姓們要乾重活,自幼就要討生活,食不飽腹,大多矮小,似這般長手長腳的,至少也是小富之家才養的出來。
這人大約不滿二十,肌肉結實,卻不會像乾粗活的一樣膀大腰圓,他的肌肉勻稱,不會讓身材走樣,楚麟歎了口氣,這人在家裡,想必也是父母的珍寶,被如珠如玉的對待著。
“看著不像是漢人。”楚麟對車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