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鬆看著那些糧食,有陳糧有新糧,不過分量是足夠的,幾十輛車拉來的糧食,足夠整個軍營吃上個把月了。
就在城內各家自以為大出血,心疼得要命的時候,陳柏鬆這邊的使者又上門了。
“你們家老爺子胃口好,吃得多,之前送的糧食已經沒了。”
各家都傻了。
這簡直就是要把他們掏光一樣要糧。
“不能給他們!”
“繼續給,他們就會繼續要,他們的胃口是填不飽的!不能給!”
“不給有什麼法子?那是你親爹,你要當個不忠不孝不義之人嗎?”
“百善孝為先,連孝道都不要了,到時候逼你爹去死的人就是你!”
“那能怎麼辦?”
“給糧?我們就隻能一直給,家裡有多少產業也不夠啊!”
長輩走之前,都希望長輩能平安回來。
此時卻一個個都巴不得長輩早些死。
“晚了!如今不給糧,到時候逼死他們的就是我們這些家裡人,糧食不能停,繼續送!”
陳柏鬆看著新送過來的糧車,叫人打開來檢查,糧食少了,但代替糧食的金銀卻多了。
但金銀作用在這個時候顯然沒有糧食來的大。
他對親兵說:“既然他們覺得金銀是能吃的,你們就過去叫他們自己吃吃看。”
親兵領命下去,帶著那些金銀去找城裡的大戶們“買糧”。
他們能說不賣嗎?
各家的長輩們在軍營裡雖說不能隨意行動,但吃的有,喝得也有,不能享受,可生活是能保證的,就是生了病,陳柏鬆還叫軍醫去醫治。
鄧老爺的被子最終還是被搶走了,好在他帶的衣裳足夠厚實,每日蓋著衣裳睡覺,倒也覺得還好,但是人老了,總會有各種各樣的麻煩,要是有人便溺了,帳內一天都是那個味,更彆提其他的。
鄧老爺住了幾天就有些受不了了,他寧願睡在野地上,也不想再跟這些老家夥擠一個帳篷。
可惜他說了沒用,無論他怎麼哀求外頭的兵,好話說儘,都沒有一個人願意應承他。
他們也不知道家裡送了糧食過來,隻以為那陳將軍是要給他下馬威,把他們關在這裡,把他們的心氣給磨平,一個個都咬緊了牙關,賭咒發誓要度過這個難關,無論如何也不能給家族蒙羞。
陳柏鬆看著源源不斷送來的糧食,終於鬆了鬆手,叫人去給那群長輩送了棉被,吃的也比以往好,好歹有肉了,之前可是連菜都沒有,每天都是紅薯和土豆,這兩樣東西偶爾吃也很香甜,可天天吃也能吃得人麵帶菜色。
“不能再送了!”
一群人聚在一起商議。
他們一臉憤慨:“他這是什麼?他這是盜匪!比盜匪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鄧家長子小聲說:“我記得那陳將軍就是盜匪出身……”
眾人看向他,鄧老大嚇了一跳,縮著脖子裝鵪鶉,不敢再說話了,可是心裡還是忍不住想“在這兒裝什麼狠?早先要糧的時候,你們可沒一個人敢說話,如今還想推個傻子出來先不送糧,誰那麼蠢啊?”
室內重新安靜下來,此時有人說道:“我們一起不送糧,我就不信他真敢對長輩們下手!你們怎麼說?”
“安公子既然說了,我們自然跟著安公子一起。”
“是啊,他們也太欺負人了,簡直欺人太甚,我們總不能一直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正是,他們是篤定我們不會不管長輩,我們不送糧了,我也不覺得他們敢動手。”
“好!那就都不送!”
鄧老大夜裡回了家,妻子送上煮好的醒酒湯,溫聲細語地問:“夫君今日過去商議,可商議出什麼結果了?”
鄧老大喝了口醒酒湯,搖頭道:“都想把彆人當傻子,世上哪有那麼多蠢人?”
妻子莫名:“這話是怎麼說的?”
鄧老大搖頭說:“說是不送糧,你等著看,看哪家不送。”
到了送糧的日子,鄧老大也不想跟所有人對著乾,便深夜叫家仆送出城去,如今看守城門的都是陳柏鬆的人,也不怕其他家知道。
結果送糧的下仆回來稟報時,說出城的時候遇到了不少送糧車,雖然不知道是哪幾家的,但是比起以往的送糧車並沒有少,還多了些。
鄧老大在家裡哈哈大笑:“我就說這些人要是有膽子真不送才是怪事!個個都等著彆人出頭,那還商議什麼?”
妻子卻愁眉苦臉地說:“家裡已經沒糧了,連往年的陳糧也沒了,再這麼下去,我們隻能去買糧。”
可買糧沒有那麼容易,糧食都掌握在大戶們手裡,大戶們沒糧了,難不成還能找百姓買?
百姓就是有存糧,也存不了多少,最多就夠一家人幾個月的口糧,真把這些口糧賣了,餓死不成?
鄧老大低著頭:“繼續送。”
妻子抬手拭淚,眼眶通紅:“夫君,你就是不為了家裡,也該為孩子們想想,公公若是知道,也不願意偌大家業……”
糧食,隻要願意出錢,總能買到,可是他們家沒了糧食以後隻剩下錢了,若是連錢都沒了,那還剩下什麼?
最後還不是會敗。
鄧老大看著妻子:“如今已經不是我們送不送的事了,你信不信我今日不送糧,明日那群當兵的就會衝進家裡,給我冠一個不孝的罪名,到時候彆說家裡的錢糧,就是鋪子和地都保不住!連命都沒了!”
妻子茫然的看著丈夫:“竟然這麼……”
鄧老大苦笑道:“我原先以為那陳將軍是莽夫,如今看來,倒是我們太蠢了,當時哪怕報病,都不該叫爹出去。”
妻子:“……可大家都去了……”
“不去的那幾家……如今……”
鄧老大看著窗外的夜色,心裡一片淒涼,救爹,家就敗了,還不一定救得出來。
不救爹,一樣逃不過,進退都是死,隻能選怎麼死才能體麵一些。
鄧老大第二日才知道,真有一戶人家沒有送糧,這戶人家在汝寧也不怎麼體麵,大戶太多,這家隻能算是小魚,家裡和親戚中間也沒人當官,隻有些錢,家業也不能跟彆家相比,不知道是怎麼考量的,還真就沒送。
雖然沒送,可並沒有被找麻煩。
汝寧城內的大戶們就像是收到了什麼訊息,竟真的開始陸續不送糧了。
陳柏鬆並沒有派兵來找麻煩。
“我就說嘛,未必他真敢做什麼?要是真把老人們殺了,天下人的唾沫就能淹死他!”
“就是!如今我們不送糧了,還不是什麼事也沒有?”
鄧老大不敢不送,他這輩子都活在他爹的手心裡,他不敢想他爹真死了該怎麼辦,隻能叫人繼續偷偷的送,原先剛入夜就敢送,如今得宵禁以後繞路送。
好在軍營那邊還是接了。
鄧老大的妻子不理解他,兄弟和兒子也不理解他。
彆人不送不都沒事嗎?怎麼我們家還要繼續送?送了也沒什麼好處,不送也沒壞處。
但畢竟是長輩,血脈相連,也不敢真的開口阻止鄧老大送糧。
一個月以後,陳柏鬆那邊終於有了動作,大軍入城,把不送糧的那幾家全抄了。
不孝的罪名一放,當兵的把人抓起來,鋪麵田地全部派人收走。
“老爺!”下人們在院裡亂竄。
鄧老大已經有些站不穩了,他聽見了消息,心慌的不行,他雖然送了糧,可他害怕陳將軍也借此機會把他們鄧家也抄了,到時候難道還會有人來給鄧家求情找公道嗎?
就在鄧老大慌亂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當兵的已經走進來了。
兩腮有肉的親兵笑著衝他說:“我們將軍說了,鄧大爺至孝,當為典範,這便叫我們把鄧老爺送回來了。”
“那些不孝之人如今都被關著,還得請鄧大爺多費心,時常過去看看他們,有您這個典範在,多教教他們什麼是孝道,您看如何?”
鄧老大還能怎麼說?
他能說什麼如何?
隻能傻站在那點頭,木然地說:“自然要為將軍分憂。”
親兵鼓勵道:“如今的汝寧也沒幾戶大家了,鄧大爺若有心,還請多與咱們將軍走動,到時候跟咱們將軍一同處理那些麻煩事,搏個美名,豈不美哉?”
鄧老大咽了口唾沫:“聽憑將軍差遣。”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應該還有一更,可能有點晚,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