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們在下頭亂作一團, 無頭蒼蠅似地亂躥,想儘一切辦法保命, 曾經的官員們此時也不比他們好到哪裡去, 小吏們汲汲營營, 想方設法找門路, 他們能找的大多也隻是管事。
但官員們不同, 他們想保命, 或是保住榮華富貴隻能找更高層。
而現在漢陽的最高層就是林淵,林淵下麵則是陳柏鬆, 陳柏鬆下麵則沒有權力集中的對象。
也就是說, 以前林淵還能把宋石昭或者吳長青推出去, 現在卻沒有這樣的人。
於是有一些官員把目光看向了林淵,更多的則是看向陳柏鬆。
畢竟給林淵送禮或表忠心, 林淵不一定稀罕, 人家已經是漢陽之主了,但陳柏鬆不同, 他上麵還壓著一個林淵。
“這麼說, 近來給你送禮套關係的人多了?”林淵似笑非笑地看著陳柏鬆,沒人能看出來他在想什麼,陳柏鬆被林淵注視著, 身體有些僵硬,過了幾息才回過神來。
陳柏鬆說:“都沒接。”
林淵:“為什麼不接?他們給你送,應當不會送什麼普通貨色。”
陳柏鬆抿著唇,他想起臨走前宋石昭跟他的那場談話。
宋石昭對他說:“陳將軍, 大人待您赤誠,那是大人的事,您切不可恃寵生驕。”
“大人如今不稱王,來日稱的,必不是王,將軍還是早些明白的為好。”
“兄弟之間尚且有鬩牆之舉,更勿論君臣之間,將軍,宋某勸您一句,知進退,方得安寧。”
陳柏鬆心裡也明白,他是林淵的奶哥,自幼一起長大,即便分離過一些時日,但總歸不長,重回林淵身邊的時候,他原本手裡的部下也沒有被打亂,比起其他幾個隨時都要上交兵符的將軍來說,林淵對他確實十分寵愛。
但這寵愛是有限度的,陳柏鬆毫不懷疑,一旦林淵發現自己有何處對不起他,林淵對他的耐心和寵愛就會瞬間消失。
大約宋石昭也看出來了,林淵是個寬容的人,但這個寬容非常有限,他的寬容會給予他的子民,但不會給予手握權力的人,百姓辜負他,他或許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但他的官員,他的將軍辜負他,林淵就會換一副麵孔。
殺官的時候,林淵可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舍。
林淵有時候是溫柔寬和的君子,有時候是冷酷殘忍的暴君。
沒人想看到他的後一麵。
陳柏鬆收斂心神,低頭說道:“與我送禮謀圖好處,我若收了,便是同謀。”
“收又何妨?”林淵拍了拍陳柏鬆的肩膀,他站在陳柏鬆身旁,明明個子沒有陳柏鬆高,卻讓陳柏鬆產生了無法形容的壓迫感。
自己的少爺,越來越有王者風氣了。
林淵語氣溫和,從他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多餘的情緒:“正巧,打漢陽也花了不少錢,他們既然送,那你就收。”
林淵歎息道:“竟然沒人給我送禮,表忠心也沒什麼實際的好處。”
陳柏鬆:“……”
他雜七雜八想了那麼多,實在是多慮了。
林淵說起這個也有牢騷:“在高郵也就罷了,畢竟還有宋石昭和吳長青,沒人給我送禮也在意料之內,如今來了漢陽,我也沒推人出去,他們給你送禮也不給我送,這是個什麼道理?我看上去就那麼不缺錢嗎?”
林淵沒有自己的私庫,雖說他是無冕之王,但並沒怎麼享受過,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打仗要錢,軍需要錢,養百姓要錢,處處都要錢,百姓交的稅根本抵不上什麼。
畢竟這稅一進來,他又要花出去,再說了,交稅的都是些什麼人?都是大戶,沒多少。
而人數眾多的普通百姓,他們自己剛能勉強養活自己,林淵要是征稅,前期的鋪墊就全完了。
在林淵的預想中,百姓能在五年內養活自己,不需要更多的補助,十年內達到收支平衡。
二十年內納稅,國家經濟增強,就已經很不錯了。
所以有人送錢,這是好事,他當然樂意收。
商人們雖然有錢,也願意給他送錢,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而且他也不可能在真正坐上那個位子以後,讓商人們壟斷市場。
國家經濟就是國家命脈,他可以允許商人們在他訂好的範圍內互相爭鬥,謀取更大的利益。
但他不會允許商人想要掌握國家經濟。
“他們送,你就收,收多少有個數,讓你的幕僚做好賬本送到我這邊來,錢怎麼花,也要上報,其它的你就自己看著辦。”林淵衝陳柏鬆說,“你下麵的人你要看好,尖刀利刃有人能抵擋住,糖衣炮彈有時候可比利刃更有力量。”
陳柏鬆嘴角含笑:“自然從命。”
林淵摸摸下巴,歎息道:“我覺得我看上去挺好說話的,為什麼就沒人給我送禮?”
陳柏鬆安慰道:“要不我給他們點暗示。”
林淵表情瞬間嚴肅:“不行,我要他們心甘情願給我送!”
“出那麼點錢就想要好處,天下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
林淵一錘定音,於是漢陽官員和大戶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各處大官小官都得不停的去見管事,管事的也不跟他們明說是什麼事。
隻說:“諸位大人過得可真不錯,有美酒有佳人,不似我們南菩薩,為百姓奔波操勞,連坐下喝口茶,都隻能喝大人們看不上眼的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