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豐一地亂象, 百姓哀聲載道,小吏們肆無忌憚的摟錢, 這錢他們自己卻沒法享用, 要供給上級, 上級再供給更上級, 於是又要朝百姓伸手。
百姓們忽然發現, 朝廷沒了, 換了新主人,可生活卻並沒有好起來。
原本還算安寧的生活被打破了, 他們又要開始典兒賣女, 就連妻子都有賣出去的。
年邁的老人死的更多了, 有些是為了不拖累兒女自己尋一個犄角嘎達等死。
有些是被自己的兒女逼著去死的。
在生存麵前,所有人都撕下那了那層皮。
妻不妻, 夫不夫, 子不子。
安豐亂得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當韓林兒知道已經民不聊生的時候, 已經晚了。
“怎麼會這樣?”韓林兒站在紅袖麵前, 他的臉色漲紅,憤怒地口齒都有些不清,“不過是朝堂上的一點事!怎麼下頭也跟著亂了!朕給他們俸祿, 他們連百姓都管不好嗎?!這還當什麼官!”
韓林兒想成為一個明君,就算成不了,也不能成為一個昏君或暴君。
所以他才在爭取權力,讓自己擁有左右政權的能力。
他有些茫然, 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難道不該提拔李六嗎?可劉福通勢大,隻手遮天,不打壓下去,劉福通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事。
難道不該讓文臣和武將之間的權力平衡嗎?
韓林兒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他茫然無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裡。
此時他竟然隻能向紅袖傾訴。
他甚至不能去找皇後,他不能讓那些後宮中的女人看到他的軟弱。
後宮中的女人都背靠著劉福通,她們都是劉福通選進來的,她們首先要討好的甚至不是韓林兒。
韓林兒的妻子,臣子,內侍全都是劉福通挑選的。
劉福通把持著他的一切,還端著長輩的架子,他把韓林兒護上皇位,以為自己居功至偉,他的驕傲自大和病態的控製欲讓韓林兒無時無刻不活在恐懼之中。
他害怕一旦劉福通發現隻要推翻自己就能獲得更大的權力,劉福通是不是就會馬上對他舉起屠刀?
劉福通太能乾了,他能乾到讓韓林兒恐懼。
而且他的能乾表現在太多方麵了,朝堂是他的一言堂,武將聽他的,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劉福通,卻沒人知道韓林兒。
如果韓林兒不是皇帝,或許這不算什麼,如果他是個昏君,或許這也不算什麼。
但他偏偏是皇帝,又偏偏想當一個明君。
於是劉福通的“體貼”,就是明晃晃的“越權”。
紅袖從背後抱住韓林兒,輕聲說:“臣子有臣子的位子,皇上有皇上的位子,宮妃有宮妃的位子,誰也不要越線,那不就好了嗎?等大家都找到自己的位子了,天下就太平了,百姓就能過上好日子。”
韓林兒額頭青筋畢現:“你懂的道理,他們卻不懂!”
“他們隻想從朕的手中拿到更多的東西!封了官還不夠!小官想成大官,大官想封王,封了王的想做太上皇!”
“他們步步緊逼,卻說是朕心狠,在背後說朕昏庸!”
韓林兒似乎崩潰了,他不愛美色,不喜享受,他親近宮妃隻是想留下血脈,完成一個皇帝應該完成的“任務”,他想任命清官,他想讓自己的百姓過上好日子,也想名留青史,待得日後身死,在天上看到自己的父親,他也能告訴父親,自己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可看著眼下的形勢,這期望注定是要被辜負了。
紅袖的聲音溫柔的能夠滴出水來:“皇上,不要同他們置氣,君弱臣強,臣強君弱,奴婢聽戲本時聽到的道理,皇上立起來了,他們就隻能聽皇上的,皇上占著大義,又是賢明之君,他們會明白皇上的。”
韓林兒沒有動,他垂眸沉思。
是啊,他把權力交給劉六,期盼著可以借劉六的手壓下劉福通。
可這隻是讓他們鬥得更厲害,整個朝堂都被禍害了。
而他是皇帝,他天然占據著更高的位子,也更有道理。
他的目的從來不是讓文臣和武將相鬥,也不是把朝堂弄得像是戰場。
他是要收回自己的皇權,再安穩地把皇權傳下去。
“你說的對。”韓林兒轉身抱住了紅袖,他親吻紅袖的額角,“秀兒是朕的解語花,沒了秀兒,朕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紅袖靠在韓林兒的肩膀上,閉著眼睛說:“隻要皇上好,奴婢就好,皇上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韓林兒:“朕知道。”
韓林兒開始插手朝政了,但他很快發現,以前阻止他掌握權力的隻有一個劉福通,如今卻還加上了劉六。
他知道造成這一切的原因。
劉六和劉福通都把他當成一個招牌,他們兩人都在為了爭奪這塊招牌而互相纏鬥。
此時這塊招牌忽然說要自己掌權,不樂於再掛在牆上,他們自然就要先讓這塊招牌安靜下來。
沒人聽他的話。
明明他們的權力都是來源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