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平老板等人走的時候,甚至有點舍不得,這偏遠的地方,竟然有那麼好玩的。這飯菜,這美酒,讓人樂不思蜀啊。
不過他們三個離開春安城已經六天了,這再回去又要兩天時間,自家人肯定急瘋了。再不回去,家人都要找過來了吧。
他們三個走的時候,每人馬上都係著酒瓶,皆是裝著黃桂稠酒走的。
等他們離開,紀彬開口道∶山清公子,應該是刺史兒子。
說這話的時候隻有柴力在身邊,一向穩重的人麵露驚愕∶刺史的兒子?怎麼可能。
隻是猜測而已。紀彬隨口道,不管了,反正是貴客就對了。''
畢竟平老板已經把三千斤酒錢都給他了。一斤一錢,三千斤,那就是三百兩,減掉之前給過的一百兩。他荷包又多了兩百兩銀票。
這可真是好東西啊,等回去就跟裡長分了!
兩人既然來了邑伊縣,肯定要去趟雜貨店的,紀彬最近特彆忙,每次去雜貨店都是看一眼,彆的也沒什麼事。
今天倒是閒下來,準備去店裡坐坐。當然了,他還有件事要說。
那就是該給大家漲工錢了。
這件事早就在紀彬心裡,畢竟從五月開始,現在已經六月底了,他一直帶著柴力在外麵跑。柴力還能跟著自己掙些外快,但店裡隻有周掌櫃跟徐傑兩個人。店裡有多忙,看看賬本就知道了。這種情況下,漲工資是應該的。
紀彬剛到雜貨店,就見徐傑一臉驚喜∶東家,你來了。
嗯,店裡沒事吧。紀彬隨口問道。
沒事,就是貨郎們過來的時候,還在問東家去哪了呢。徐傑立刻回答。
紀彬笑∶最近太忙了,忙完應該就能經常來。
紀彬做的事雜貨店的人也略微知道些,畢竟太平車經過昌伊縣的時候,不少人都看到裡麵的酒壇。
都不用打聽,不少人都知道紀彬又在做發財的買賣了。
紀彬跟柴力直接去了後院,跟貨郎們打著招呼。
一般來說,周賬房在前邊管賬,徐傑後麵給貨郎們數貨,跟貨郎們關係也近。
不少人看到紀彬過來,連連打招呼∶紀彬,總算見到你了。你怎麼每月都能拿來新東西啊,越來越好賣了。
是啊,還有你那酒坊是不是已經建好了,回頭請大家吃酒嗎?
紀彬笑著道∶好啊,等大家都有空的時候,我請你們吃酒。這不是虛話,紀彬是真心想請的,隻是貨郎們都聚不到一塊,太忙了啊。
正說著話,許久不見的包達竟然來了。
他還是跟之前那樣沉默,但沒有拿平時隨身的貨郎架,倒是兩手空空的。
包達見到紀彬,臉上才有笑模樣,開口道∶有個喜事想同你講呢。
包達鮮少有這樣的時候,紀彬認真聽他說話,誰知道旁邊的人嘴快道∶包達家媳婦兒,生了個雙胞胎,最近高興著呢。
紀彬聽此驚喜道∶真的?什麼生的,我要給你包個大紅包。
包達家情況,紀彬是知道的,他今年二十七,一直沒有孩子,沒想到今年好運連連,直接生了個雙胞胎。
包達笑也止不住∶是的,兩個女娃娃,可愛得很。她還沒出月子呢,丈母娘在家照顧,等滿月酒的時候你一定要來。
聽到這話,紀彬當然為他高興,但有一點,他媳婦兒還沒出月子,怎麼就過來了?難道這就要開始工作。
包達知道他的疑問,開口道∶我就是聽說你在邑伊縣,所以來看看,一會就回去了,回去還要買條魚,買隻雞。
原來是這樣,紀彬放心了。
他還以為包達有什麼難處,畢竟包家娘子沒出月子呢,可要好好照顧。
紀彬剛給徐傑使眼色,讓他去前邊包個紅包,這會直接遞給包達∶一點心意,你千萬要收下,當初不是我們一起做貨郎,隻怕還沒我現在的家業。
包達卻搖頭∶不會的,紀彬你做什麼都厲害,就算沒有我們,你照樣能行。
再說了,自從在紀彬這裡進貨之後,他生意越來越好,家裡條件也好了許多。
隻是有了孩子之後,他不能繼續這麼跑下去了,總不能讓妻子在家照顧兩個孩子,自己一走就是四五天吧。
包達頗為不舍地看著這個貨郎架,跟紀彬說起這事∶我準備換個行當,以後也不跑了。
這話讓紀彬更詫異了,可是轉念一想,似乎也有道理。
家裡孩子又小,包達也沒什麼長輩親人,隻能他跟包娘子照料孩子。如果經常不回去,那讓包娘子怎麼辦。
包達繼續道∶不管怎麼樣,我覺得孩子要緊。看著孩子跟孩子她娘,什麼都值得。
不做貨郎可以做彆的,現在太平盛世,什麼都能掙錢。再說了,他家底還比彆人厚實。
紀彬看著他,忽然有個想法,隻是不知道包達願不願意。包兄可知道我開了個釀酒坊?
這事當然是知道的,紀彬如今算是邑伊縣的風雲人物,他的事,大家都知道的。包達點頭,心裡似乎有些感應。
那釀酒坊還缺個人,你願不願意去?紀彬道,你懂算術,也懂這些買賣,你要是能去幫忙,那是極好的。
雖然包達不識字,可他畢竟是走街串巷的貨郎,而且一度是邑伊縣做好的貨郎。這樣的人肯定有本事。
紀彬道∶如果願意去紀灤村的話,釀酒坊後麵還有房子,你們可以直接住進去。彆的不說,就現在釀酒坊客舍被布置的,那簡直沒話說。
而且也不算遷入他們村子,過去乾活而已,而且這個活可以帶著家人孩子一起。
包達眼睛亮了,給紀彬乾活?
紀彬乾脆拉著包達走到廳房裡,開口道∶每月一兩銀子,十升米,給你們住房。
一兩?!
這錢快趕上他當貨郎了!更彆說還補貼米。
十升大約是三十斤的重量,足夠一家四口吃的。
紀彬給這個月錢絕對可以,最重要的是,這個錢是他自己出,不走釀酒坊的賬。至於原因嘛,當然因為釀酒坊要有他的人。
雖說他跟裡長一家合作的還不錯,但現在十一個工人,全是裡長找的。
即使是同村,也是有親疏內外,現在大家看起來還可以,那是剛剛起步,以後難免有什麼事。先安排一個人進去,這是最好的。
而包達再合適不過,他踏實肯乾,做事又讓人敬服,有他在,肯定就有兄弟在。
紀彬不是現在釀酒坊搞什麼小團體,而是釀酒坊有人,自己可以隨時掌握裡麵的動向。相信裡長也可以理解。
紀彬說完工錢,包達有些傻眼。
要知道一兩銀子這個價格,跟宿勤郡的夥計都差不多了。更彆說還補貼米麵。
這讓包達十分心動,之前也說了,他在自家村裡也沒什麼親戚,搬到紀灤村也不是什麼事。不要說他是做貨郎的,心裡就是比彆人活絡,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根本不想搬家。到包達這,就已經有了打算。
但這事還是要先跟他娘子商量之後再說。
紀彬點頭∶沒事,時間還早,你家娘子還在坐月子,你一時半會也離不開。
包達深吸口氣。
上次跟著紀彬就改變了命運。如果這次還跟著呢?
反正洪玉海那小子,如今過得可是十分不錯。
他在盤臨縣很吃得開,畢竟也是那邊貨店老板了,不用風吹日曬,過得也安穩。聽說都打算在盤臨縣買房了。
等包達離開,紀彬心裡有八成把握,他一定會去釀酒坊的。這些貨郎們,各個都是有拚勁的。釀酒坊的買賣,仔細想想就知道有做頭。
當然了,包達不想來也沒關係,他們就算不能一起乾活,那也還是好友。
至於給包達開一兩的月錢,並非是包達獨有。
紀彬打算給雜貨店的人都多開點月錢。
不是他有錢沒處花,而是店裡的人都不錯,就算他不在的時候,還是把店麵整理得很好。如果能多花點錢留穩定的員工,他是很願意的。
現在他手頭寬裕,自然要對員工們好一些。
這也是投桃報李,報答他們努力工作。
等到傍晚時候,紀彬讓店裡提前關門,帶著眾人去孫旺家吃魚肉,還是找了個包廂,這麼多天不見,東家吃頓飯,肯定是要的吧。
徐傑也好奇紀彬的釀酒坊,因為他聽了太多說法,還說紀彬請了春安城的貴人過來。反正傳得神乎其神。
紀彬笑著答了幾句,然後進入正題。
其實今天請大家吃飯,也不止是吃飯,更是感謝。紀彬道,最近幾個月裡,我基本不在店裡,甚至把柴力也帶走,店裡就你們兩個,辛苦了。
周賬房笑∶東家待我們好,我們也不覺得辛苦的。徐傑跟著點頭∶是啊,來這裡之後,我很開心。
他在雜貨店包吃包住,每月按時發月錢,給家裡母親還有弟弟妹妹們用,過得其實很好了。徐傑太感謝東家讓他過來乾活。
其實徐傑今年十八,比紀彬年齡要大,可在他看來,紀彬就是他的師父一樣。
紀彬看著他,開口道∶其實主要也是你的事,之前三月來的時候說你是學徒,如今也有好幾個月,也該漲工錢了。
周賬房也點頭,隻有徐態跟他在店裡的時候,這小子也不偷懶,凡事都搶著做,現在店裡的活也熟,確實不能再當學徒了。
徐傑以後每月六錢銀子,米麵共十升,每月還是休假四天,包吃包住。可行?
這話講完,除了柴力提前知道之外,另外兩個人直接愣住。六錢銀子?!
沒記錯的話,徐傑之前每月隻有一百七十文?還是加上餐補啊。這是直接翻倍?!還有米麵?!
不,這,這也太多了吧。徐傑幾乎是用氣音說話,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啊。
紀彬搖頭∶我覺得這個價格很合適。說完並不等他開口,又看向周賬房。
周賬房不愧是老掌櫃了,彆看年歲有些大,但店裡的事都料理得很好,對人也和氣。這種賬房真的不好找。
現在雜貨店每月交稅,都是周賬房去交,畢竟他跟王知縣還有些親戚關係,他去最合適了。
紀彬道∶周賬房做事利落,店裡大小事也在操心。您以後的月錢是每月八錢,米麵也是十升,休息四天,因為您不住房子,再補貼兩百文,可以嗎。
這些加起來,也就是每月九錢銀子?!還有米麵十升。
周賬房就算知道自己會漲月錢,也沒想到漲這麼多啊。
徐傑跟周賬房都打算說話,卻被紀彬壓下去∶月錢隻有咱們跟家人知曉就好,不要亂說。不然我也難辦,就怕再來找活計的人,都要踏破門檻了。這話說起來是開玩笑,但周賬房可太明白了。這說出去誰信啊。
月錢都能趕上春安城的夥計們啊。
想想他以前在那個主家,哪有這樣大方的時候。周賬房也沒想到,自己老了老了,竟然還能賺不少銀子。他可要多乾幾年,給閨女多留些銀子。
都說他一生沒有兒子,沒人養老,看看他閨女,這不是養老嗎?自從他來這裡做工,每月也有收入給孩子們好吧。現在一漲月錢,一家都能過得很好。
雖然周賬房女兒女婿接他回家的時候,圖的也不是這個,但如今的情況,也算意外之喜吧。
就算紀彬親口說了,周賬房跟徐傑還是一臉不敢相信,知道酒席散了,才掐自己一把,這是不是真的啊!
紀彬並非隨意漲月錢,而是認真算了得失,這才定下現在的錢。雖說邑伊縣活計並不好找,他能提供崗位已經很好了。
但按照徐傑跟周賬房做的工作量,還有自己店鋪盈利情況,這些都應該給他們漲月錢的。他們最知道雜貨店的盈利情況,若是長年累月看著自己賺得盆滿缽滿,自己卻還是之前的樣子,心裡難免生怨懟,這是人之常情,並不是說誰人品不好。
既然如此,那就在源頭堵上這個缺口,他不想當黑心商人好吧!
他們一行人回到雜貨店,周賬房也被家裡人接走,看他們的愣怔的背影,周賬房應該是把漲月錢的好消息說了。
紀彬從他們背影都能看出喜悅。
當然了,還有最後一個人月錢沒漲。那就是柴力。
柴力被紀彬喊去自己的房間,不等紀彬說話,才來就開口了∶東家,我平日跟著你,已經得了許多賞錢,就連去平喜樓的時候,平老板也是隨手塞銀子,這我都跟您講過的。
還有前幾天給山清公子做護衛,也有私下的賞銀,零零散散加起來,竟然有十兩銀子。畢竟那兩位出手,肯定大方得很。
這些年柴力都跟紀彬說過,但紀彬都讓他直接收下。
畢竟柴力他是極信得過,他也明白什麼人跟自己親近,什麼人的賞銀能收。但是,靠賞銀肯定是不行的,不穩定啊。
紀彬搖頭∶我的意思是,你不再是夥計了,而是護衛,這樣的話,月錢肯定要漲吧?
柴力一愣,護衛?
作為邑伊縣的夥計來說,一個月兩錢銀子,已經很不錯了。可作為護衛來說,那就太少太少。
畢竟護衛是特殊職業,也是稀缺人手,按照邑伊縣的市場價來說,有些夜間看護的護衛,一日都要100文。
更不用說柴力這種緊跟左右的了。
我這樣子,怎麼能當護衛。柴力指了指自己胳膊,隻怕能力不夠。
你若是能力不夠,我身邊就沒有強人了。紀彬直接斷言。
少了個胳膊怎麼樣,你還是比旁人強,也是我運氣好,能有你來幫忙。
柴力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從他回鄉時的頹廢,再到現在人人都要喊一句柴兄,簡直完全不同。他現在去不少地方,剛過去,就有人認出來他是紀彬的夥計,對他的惡疤,對他的斷臂,已經不會另眼相加。
甚至還想曲意討好,還要給他塞錢,想跟東家做生意。當然了,這些都被他斷然拒絕。
其實如今的日子,柴力已經很滿意了,他從來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頂多逢年過節去柴尺家走一趟。
現在的月錢對他來說,基本都能攢下來。可讓柴力心動的,卻是護衛這個名字。
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勇漢,不少人家搶著要,搶著讓他們當護衛。
柴力曾經也暢想過,自己從邊關回家,是不是也會被搶著要,當時他的同僚們都說,像他這樣的,說不定都能去汴京當護衛。
可他胳膊沒了,回到邑伊縣之後,連給人當夥計都沒人要。直到遇見東家,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他想證明自己跟以前一樣,也想當護衛,很想。
紀彬見他不說話,自己繼續說了∶當護衛之後,每月五兩銀子,十升米麵,每月至少休息六天,可以嗎?
這還有什麼不可以的,當護衛有什麼不行的!可是給他的月錢也太高了。
紀彬卻覺得不高,這是柴力啊,能連著騎四天的馬,接著還能當護衛,還能安排村裡人怎麼在周圍巡邏。
這樣的本事,他明明是賺了好吧。五兩銀子雇傭柴力一個月,簡直太值了。
這件事定下來,但是當晚,整個雜貨店裡隻有紀彬睡得很香。
其他人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失眠了!
徐傑在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心裡隻有一個想法,看來春安城他們說東家是財神爺是真的。隻要跟著東家,肯定能賺錢的。
第二天起來,紀彬精神抖擻,其他人各帶著黑眼圈,好像做賊了一般。有熟人問了,徐傑他們隻笑著說漲工錢了,至於漲了多少?不好意思,保密。
紀彬坐在院子裡喝茶,現在六月底,馬上七夕。這可是大日子啊,也是賣貨的好日子。
而春安城適合七夕的物件也已經送過來了,肯定能賣得極好。
紀彬翻看賬本,現在雜貨店每月收入三十兩左右,去掉成本跟各種費用,基本上淨利潤在十兩左石。
這是穩穩到手的,遇到七夕這種節日,收入會再多個四五兩。雜貨店畢竟不是釀酒的暴利行業,走的是細水長流,慢慢來。而且他給大家的價格也實惠,自然不會突然暴富。
可紀彬卻深知雜貨店給他帶來的好處,可不止這些銀子。
可以說他其他收入,也都是雜貨店帶來的,沒有這個店的人脈,其他生意怎麼會順利,他又怎麼在春安城扒拉點生意?
這也是當初他給貨郎們定價很低的原因。
他太需要貨郎們了,就拿荊高莊來說,不是貨郎們走街串巷傳消息,那邊也不可能知道自己這個店。
有些時候吧,看似吃虧,其實是賺了。
紀彬又在雜貨店待了兩天,確定這裡沒事,他跟柴力又回去紀灤村。小毛驢倒是留下了,可以幫忙送送貨,也讓他們兩個省點力氣。
回紀灤村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二十八,距離鄧家兄弟交貨還有兩天。
紀彬看著天氣,現在心裡都有陰影了,隻怕送貨的時候再來場暴雨,豈不是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