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娘則要去上學,他們要到十月底才能放假。所以引娘隻能下午的時候過來。
她也糾結了會,在想選管理刺繡坊,還是選繼續上學。
她糾結的時候紀彬跟荊夫子都在看她,想知道引娘到底會怎麼選。
等引娘說出來她要繼續上學的時候,紀彬跟夫子同時鬆口氣。
雖然他們兩個都會讓引娘繼續學習吧,但這話讓她自己說出來,明顯是不一樣的。
荊夫子也改了引娘的上課時間,她隻要上午去就行,下午可以回刺繡坊。隻是學業必須完成,否則就沒有這個優待了。荊夫子很看好引娘,自然會全力教導她。
所以在刺繡坊剛開這幾天裡,紀彬都要來刺繡坊看看,他自己進來又不方便,乾脆喊了王大娘。王大娘做事利落,她倒是想繡些複雜的東西,可眼神跟學習都跟不上,所以一直都在做五文錢塊的鞋麵,也算個營生。
紀彬倒是想了想,乾脆雇王大娘在刺繡坊打掃院子跟房間,沒事的時候燒燒水,保證繡娘們都有熱水喝。
這活輕鬆不累,還能幫他看著刺繡坊。畢竟王大娘之前也幫了不少忙,找她正合適。
跟王大娘說的時候,她立刻答應,這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她老婆子都能有活計了!還是每個月固定發錢!
而且紀彬還說了,平日沒事的時候,她能繼續做鞋麵,隻要把工作做好就行。這對乾慣活的王大娘來說,不就是掃掃地擦擦灰燒燒水,在家隨手都做的。
以後王大娘早上過來開門,讓來刺繡坊的婦人女子們進來,下午有引娘檢驗,一切都合適得很。現在能來這的,多是紀灤村的人,畢竟刺繡坊舍得用蠟燭,天稍微暗一下,來這裡做繡活不傷眼睛。
紀彬並不限製誰進來,隻要是接了他們刺繡坊的活,都能來這裡做,要是不願意來,那也不勉強。
可紀彬知道,等李裁縫過來的時候,那大家的積極性就會很高。估計就算隔壁村的人,都會過來吧。畢竟這裡有李裁縫指點,在家沒人指點她們啊。
紀彬花了那麼多銀子請李裁縫過來,為的就是這個。
都不用他說,直接可以吸引繡娘,他不是想讓大家都在這裡做繡活,隻是提供一個方便學習的場地而已。
提高這五十七名繡娘的技術,這才是紀彬真正目的。
如今的二十二檔繡娘裡麵,隻有李裁縫屬於最高層二十二,後麵直接斷檔,然後是第七檔的周娘子,徐娘子。
第七檔對應的繡品價格是一千文。
雖然已經很多了,但跟了李裁縫的四千文相比,直接差了四倍啊!
人家做一塊繡品,是你做四塊的價格。
周娘子跟徐娘子那麼努力,也是知道李裁縫做繡品的價格。
當然了,其他人還不知道李裁縫繡品價格,可她們知道周娘子跟徐娘子的啊。
一塊繡品能賺一千文,也就是五錢銀子!這已經夠她們眼饞的了。
而周娘子跟徐娘子又天天去刺繡坊,想要學技術的,自然都跟著過去。
反正以紀彬知道的,她們倆在家的時候也會被打擾,不少人登門請教刺繡技術。既然天天到她們家打擾,她倆還不如來繡房呢。
她倆教學的熱情比李裁縫要高,畢竟她倆學來的手藝沒費什麼功夫,都是紀彬跟引娘牽線。所以教起來沒有負擔。
紀彬基本可以斷言,兩個月後,來刺繡坊的繡娘們,技術都會提升。
這就跟你在家自學,和在學校聽課交流一樣。對普通人來說,當然是後者收獲更大。
村裡不少人也發現這裡的好處,比如家裡有個煩人小姑子的趙嬸子。趙嬸子做的是第三檔的繡活,也就是一塊刺繡兩百文。
在家做的時候,出嫁的小姑子天天跟婆婆在後麵嘀咕她,手裡拿起針線,就被喊去燒水掃地,又或者去幫忙拿個東西。
反正一句話,就是不能讓她閒下來。
兩人打擾她乾活的原因很簡單,家婆年紀大,看不清針線,當然做不了。
小姑子那手縫紉,連五文錢的東西都做不成,針腳忽大忽小,難看得很,直接被人家引娘婉拒“”
從那之後,也不會知道小姑子怎麼跟家婆說的,隻要趙嬸子在家做針線活,就一定會打擾她。這就是不想讓她賺兼錢啊。
剛開始趙嬸子以為自己多想了,沒想到她相公都發現這一茬。
最後兩人琢磨出來,趙嬸子做的繡活那是自家的私賬,既不用充公,又不用給彆人。他們當然看不慣。
所以趙嬸子乾脆收拾收拾東西,直接在刺繡坊找了個位置。
這裡麵都是婦人女子,沒事跟大家嘮嘮家常,說說閒話,不比在家受閒氣強?
趙X嬸子原本以為自己這麼想,誰知道她一說出來,大家表情不一。好家夥,竟然都是這麼想的?!
這下大家共同點更多了,不少人還盼著來刺繡坊呢,在這裡可鬆快得很。
至乾家裡邊,根本不會陽I她們討來。畢竟她們現在賺錢不少的。能賺錢的,說話就是硬氣。
紀彬除了囑咐過王大娘,讓她們說誰家閒話不要太過分之外,倒也沒有多加乾涉。
不過她們聊得最多的,還是怎麼提高手藝。這才是吃飯的東西。
又是一個月一號,從春安城來的太平車又趕過來。
車夫老溫看了看前邊白色的路,忍不住對自己兒子道∶我不是眼花了吧,那是一條路嗎?是啊!之前的泥巴地,現在修了條石子路。
老溫趕著車過去,他就喜歡這種路,雖然不算特彆平坦吧,但剛下過雨,還是這種路比較舒服。順著這條路,老溫先去釀酒坊。這次要取一千斤黃米酒,五千斤黃桂稠酒。
要知道黃桂稠酒在春安城幾乎賣瘋了,特彆是各家的宴會,若是沒有這酒,那是會被人笑話的。這可一點也不誇張。
畢竟誰不喜歡這樣的酒啊,哪家女子喝了,都會驚歎這酒的味道。一杯一杯的也不上頭,最適合宴會上飲用。
而且馬上要八月十五,中秋月圓的時候,哪家沒有宴會。
許多人家早早就跟平喜樓預定,隻要把這些酒拉過去,必然立刻銷售一空。
現在隻送去五千斤,是因為隻有五千個瓶子,這已經是鄧家三兄弟加急之後的數量了。
紀彬看了看老溫的車,忍不住道∶算起來已經賣過去四五千瓶酒,怎麼隻回來不到兩千的瓶子?
這瓶子造價如此之高,回來的越多越好啊。
老溫也奇怪∶不知道啊,按理說平喜樓都花兩文錢回收了,但給的人還是不多。
原本以為給錢之後再回收瓶子比較簡單。誰知道瓶子還是到不了手裡。就很奇怪。
不過一千多瓶子也行,等釀酒坊清洗消毒晾曬之後,下批就可以用了。
在他們裝酒的時候,老溫跟其他車夫們在客舍吃飯,隨口問道∶那這次的刺繡呢,數量多少。
紀彬道∶三百件了,都是不錯的繡品。
最高端的還是李裁縫做出來的一整套。徐娘子,高娘子也各一套。
剩下的那就是中端產品,不止高端的繡品在如意樓好賣,這些中端的更是搶手。至於低端的都沒送過去,全留在雜貨店自己能消化。
而且紀彬漸漸發現了,自從有了刺繡坊之後,不少繡娘都會在這交流,她們竟然漸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這是最讓人驚喜的啊。
可能現在風格還不明顯,等刺繡坊繡娘更多一點的時候,就會有無窮潛力。
老溫也道;如意樓的柳老板讓我跟你說個事
老溫慢慢道∶春安城現在有個故事,傳得非常廣,講的就是你們邑伊縣的事。
在這裡故事裡,一切都要從一個貨郎說起。
這個貨郎父母雙亡,家境貧寒,平日都在縣城裡走街串巷賣貨,但為人忠厚老實,待人熱情,很有一些朋友。
貨郎在做生意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青梅竹馬的鄰居長成漂亮少女。漂亮少女有一手好刺繡,拜托這個貨郎幫忙販賣。一來二去兩人互生情愫。
貨郎想去提親,又怕自己身無長物被拒絕,於是找了朋友訴說。這朋友竟然送給他兩幅刺繡,這刺繡精美異常,華貴無比。朋友還說,這刺繡送過去,婚事必然能成。
貨郎抱著試試的態度登門提親,沒想到未來嶽母看到這刺繡竟然小聲驚歎,真的對他有所不同。最後因為這刺繡竟然真的成了門親事。
這個故事聽完,紀彬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
誰知道老溫還沒講完,他繼續道∶所以春安城有人說,得了這刺繡,就能得好姻緣。
紀彬深吸口氣,如果不是這會拿著筷子,他真的想鼓鼓掌。這到底是誰傳的消息啊!編故事有那麼好玩嗎!但是編的還挺像回事?
不過紀彬終於知道,古代民間傳說是怎麼來的了。如果他不是了解內情,說不定還真被糊弄過去。
柳掌櫃讓老溫帶話的時候還特意調查了。
這個故事是從各處說渾話的人那傳出來的,為了吸引聽客的耳朵,討賞錢加工出來的。倒也不是誰故意惹事。
這個說渾話,算是民間百戲的一種,就是在茶館講笑話講故事,逗大家開心。估計是不知道從哪聽到邑伊縣的這個小故事,覺得比較有趣,然後就再加工說出來了。好在他們隻說邑伊縣,名字也全都用貨郎跟鄰居代稱,並未說名字。不是知道內情的,肯定不懂說的是哪家。就算消息傳到邑伊縣,大家也不知道講的是誰。
紀彬無奈搖頭,他隻是想幫朋友送個好禮物而已,誰能想到會發展成這樣?
還好春安城離邑伊縣這麼遠,一時半會這個消息也不會傳過來。紀彬讓老溫把這件事保密,千萬不能亂說。
不過想想還是好笑,他竟然也成為民間傳說中更多一環,可能後人在考證這個故事的時候,根本不知道朋友是誰的,但會感慨這個朋友的慷慨大方吧?
送走老溫他們,紀彬也開始算手裡的銀錢了。
畢竟做這些生意也好幾個月,是該算算自己賺了多少。
晚上,引娘看著紀大哥撥算盤,還不時用奇怪的符號算公式,開口道∶紀大哥,你這是在做什麼啊。
紀彬看看加減法,笑道∶用乘法口訣算賬,回頭我教你。
引娘點頭,默默把蠟燭的光調亮點。
現在的賬目主要是三方麵,雜貨店,而雜貨店還分自家的,跟盤臨縣的。第二個是釀酒坊的。第三個則是刺繡坊的。
其中雜貨店每月差不多收入十兩銀子,這個比較穩定。從一月份開業到現在,到手差不多七十五兩。
釀酒坊不用說,紀彬算了算,現在一共賣出去四千斤黃米酒,九千斤黃桂稠酒,去掉成本,去掉給裡長家的分紅。
四千斤黃米酒,他收入是在一百八十兩。九千斤黃桂稠酒,收入是二百二十五兩。合計四百零五兩銀子。
看著是不少,但作坊可是建的,那麼大的作坊加後麵客舍,作坊地麵鋪了地磚,這可比他家建房子貴多了。
去掉作坊的錢,到手三百七十兩。好吧,賺到的錢還是很多。
不算都不知道他賺了這麼多錢啊。
然後刺繡坊,刺繡坊的賬既好算也難算。畢竟涉及的人太多,好在引娘記得都很清楚。
首先是各種絲棉線,布料,還有各種損耗,大約是七兩。但在繡品當中,最貴的不是這些材料,而是人工。
以前有三十七個繡娘,其中收入最低的,則是不分檔的十八個繡娘們,她們做的活都簡單,出來的數量也多。
一個月能做約莫二百多塊便宜刺繡,她們工錢約莫是四千五百文。這些刺繡不送到春安城,都是些鞋麵,腰帶,頭巾等。
剩下的就不同了,往上數第一檔繡娘,一塊刺繡一百文,七個繡娘一個月能做二十八塊,七個人的工錢就是兩千八百文。
越往上越多,到第五檔繡娘,一塊刺繡六百文,一個繡娘這個月做三塊刺繡,那就是一千八文。如果在這沒看出差彆的話,直接說出李裁縫的工錢。
她一個月做兩塊刺繡,一塊四千文,這個月能賺八千文,再加上之前給她補貼的兩千文教學錢,那這個月就是一萬文錢,也就是五兩銀子。
一個高級繡娘的工錢,幾乎跟所有材料錢持平。這大概就是有技術的好處。
引娘見紀彬算出來,震驚道∶我知道李嫂子賺得錢不少,可沒想到這樣多。
紀彬笑∶畢竟是手藝活,當然值錢。我聽柳掌櫃說,蘇杭那邊,一塊上好刺繡,繡娘的工錢能達上百兩,更不要說賣出的價格。
上百兩?
酒坊要釀多少酒才能有上百兩啊。
紀彬總算把繡娘們工錢算出來,差不多是十四兩整。加上材料費,還有各項雜費,一個月支出是二十二兩銀子。那這些繡品,紀彬能賺多少呢。賣出價格為一百二十兩左右。
也就是說忙了這麼久,一個月賺了不到一百兩,記得最開始拿新鮮花樣的時候,三十塊都賣了八十兩。
如今花樣用過幾次,價格就會降下來,也正常。
就算這樣,加上賣給繡望坊的一百兩,之前如意樓陸陸續續給的二百兩,還有這個月收到的一百
也有四百二十兩,,去掉建作坊的錢,做刺繡生意以來,賺了三百八十兩銀子。
刺繡生意沒有釀酒生意那麼熱鬨,但賺得還比釀酒坊多十兩銀子。這就能看出來刺繡的潛力有多大了。
如果刺繡坊有四五個李裁縫這樣的繡娘,那刺繡坊收益超過釀酒坊一定很簡單。
到現在,自家私賬也算出來了。在八月之前,雜貨店收入七十五兩銀子。
釀酒坊收入三百七,刺繡坊加上以前在繡望坊的收入,還有第二次賣刺繡的收入,一共是三百八。
引娘看著最後的數字,震驚道∶紀大哥,你做了八個月的買賣,竟然賺了八百二十五兩?
不算不知道。
算了之後,紀彬自己都驚訝了。
更不要說引娘了,在她以前的認知裡,誰家能有一百兩銀子,那都是很有錢很有錢的人了。如今她家竟然能賺這麼多?
紀彬歎口氣,哄引娘道∶彆高興太早,賺得多,咱們花的也多啊。
對哦。好像花的確實很多。
買了座山,建了作坊,修了路,買了馬。
作坊先不算,已經把錢扣了,但買山,修路,買馬都花了二百零五兩左右。
這還是大錢,小錢雖然有記賬,可是零零碎碎的支出也讓人咋舌。
上次辦宴席十兩,紀彬路過玉器店的時候給引娘買了個玉石簪子二十兩,感謝宣老爹的時候送了禮物三兩。
好家夥。這賬本看著就頭疼啊。
更有新茶送柴尺,王知縣這種打點錢。
引娘抱著賬本,忍不住心痛道∶我也太能花錢了。
紀彬好笑∶咱們也能掙錢啊。
兩人把身上,匣子,壓箱底的錢拿出來數數,銀票銀子銅板加起來,還剩二百三十七兩二錢。
說少吧,也不少。
但跟賺的相比,花得也太多了吧!
紀彬又算了算,看向引娘道∶還有一個支出沒寫出來。
引娘看了半天道∶什麼支出,我平日都有記啊。
紀彬搖頭∶你的月錢。
我要什麼月錢,我可是你娘子。引娘一本正經道。
紀彬笑笑,隻怕小引娘都不知曉娘子是什麼意思,就是個聰明的小孩子。
我知道,你是我娘子,但你為刺繡坊忙前忙後,當然要有私房錢。紀彬的目的就是這個,想讓引娘有自己的私房錢。
不管以後如何,他掙的所有錢,都會有引娘一大半。
除此之外,他還希望引娘有自己的小金庫,希望她喜歡什麼就買什麼,不用自己,她也能買十兩二十兩的簪子。
因為算賬的時候他發現了,引娘不會花多餘的錢,自己還會跟好友去食肆吃飯喝酒。但引娘不會,她現在吃得好用得好,也都是自己買了,她才會用。
這樣不行,引娘要學會花錢才可以。
紀彬道∶這不是跟你生份,咱們始終是一家人,可我想讓你手裡有錢。
說著,紀彬把剩下的二百三十七兩分成三份,拿了一百兩放公賬,讓引娘保存,三十七在自己身上,方便應酬用錢。
五十兩拿出來方便支付繡娘們的工錢,還有買絲線布料錢。剩下五十兩則捧到引娘懷裡∶兩個月,把這個錢花完。
紀彬認真道∶不準給家裡添置東西,不準給我買東西,不準給娘家,看著花。
引娘不解,不能做這三件事,那她還能做什麼?引娘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為怎麼花錢煩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