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 / 2)

小貨郎 桃花白茶 23227 字 5個月前

第48章

紀彬猜得沒錯,他家繡品就是格外好看。

就連柴娘子也難得誇不錯,這已經她很高的評價了。

而柴力又是小心翼翼收起來,騎馬前往春安城。

這條官道他已經走得無比熟悉,一路暢通無阻,終於在九月十四下午到了如意樓門前,

裡麵的夥計看到柴力,眼裡都亮了,趕緊去牽馬,又讓人去找柳掌櫃。

這位獨臂漢子他們是認識的啊!

那就是紀彬的手下,聽說還受過朝廷的封賞,可厲害呢!現在肯定是來送刺繡的!

如意樓上下都知道這件事,畢竟在春安城貴人圈子裡已經傳遍了,甚至連汴京迎親的都知曉這件事。

那迎親的人本就眼高於頂,如此更是看不上他們偏遠之地的作風。反正王家都快恨死趙家。

現在王家做了幾手準備,普通繡娘也在做,還寫信讓人去蘇杭買。終於紀灤村的這幅繡品則是王夫人最大的指望。

因為紀灤村屬於春安城下麵的村子,隻有紀彬他們做出來了,這個臉還沒丟儘,隻要足夠好看,那也是他們這裡的特色。

王家大小姐也跟家裡妹妹有了嫌隙,畢竟這事還是小妹惹出來的,出事之後她還覺得自己沒錯,氣得大小姐又哭了場。

不管怎麼樣,這兩家的笑話大家是看得非常過癮。

可如意樓被牽扯其中,自然是有些焦急的。如今見柴尺提前趕過來,渾身上下都透著歡迎。

柳掌櫃也是如此,畢竟這事出來,他們如意樓是押寶到紀彬身上。

隻要紀彬能拿出不錯的繡品,那如意樓的名聲更是會再上一層樓,以後的地位就會更加穩固。畢竟這件事備受矚目,誰能解決問題,以後誰在這個行業的話語權就更多。作為彩帛商會成員之一,柳掌櫃必然想要解決這件事。

但他也沒想到,柴尺竟然提前把東西過來了,要知道半個月時間已經很緊張了。還是說紀彬為了趕時間,隻做了普通繡品?

紀彬是這樣的人嗎?

自然不是,他在回去路上都在畫繡樣,之後又用銀子買時間。

他給繡娘們出的價碼,那就是花錢買時間,引娘甚至多出一百兩,讓巧晴快點去紀灤村。他們兩個看著淡定,其實心裡最知道時間有多重要。

然後又以極高的價碼,讓繡娘們可以快些趕工。

但這些東西柳掌櫃他們不必知道,隻要看看做出來的繡品就行了。

柴力還跟之前一樣沉默,到樓上之後,直接打開繡品,對柳掌櫃道∶還請掌櫃驗貨。

可現在的柳掌櫃根本聽不到柴力在說什麼,因為他的全部身心都在這幅繡品上。繡品還沒完全擺開,就能看出來漂亮程度。

柳掌櫃甚至不敢用手去碰,隻是抱著盒子走到窗台旁。

沒記錯的話,紀彬頭一次拿繡品過來,也是在湊著這個窗戶看繡品的。如今又來一次,柳掌櫃的心情肯定不同。

因為這幅繡品的精美,已經遠超之前的繡品了。

不管是花樣,還是紋理,還是繡工,又或者針線的處理,堪稱完美。放到刺繡甚多的江南一帶,這也不是凡品。

更彆說裡麵的花樣是紀彬集百家之長畫出來的,既貼合新郎服,又彆出心意。

柳掌櫃歎口氣∶誰能想到,一個小村子裡,竟然能有這樣的繡品。

他對紀彬的信任並非來得莫名其妙,而是紀彬太靠譜了!感覺無論找他做什麼,他都能做到!

現在柳掌櫃也不敢耽擱,讓夥計安排柴力先休息,自己則帶著繡品去王家。王家是春安城本地的富戶,家裡又有人在這裡做官,跟他們交好自然沒問題。

而且他解決了新郎服刺繡的事,趙家也會感謝,這種事柳掌櫃可太樂意做了。

王家氣氛壓抑得很,完全沒有辦喜事的感覺。

畢竟汴京來的人,那都是親家請來迎親的,甚至還有家中族老。如今都在王家住著,這事怎麼瞞得住。

反正王家下人已經聽過好幾次了,汴京來的小廝都說他們邊遠之地蠻荒之人。氣得人跺腳,但也不敢起衝突。畢章若是再起衝突,這臉可就真的沒了。

王夫人則是在跟王老爺說商量多添鋪子,但她婆婆重男輕女,不想給孫女那麼多東西,這又是-樁事。

還說陪嫁的東西已經夠多了,至於嗎。

怎麼就不至於了,能添點東西讓她大女兒少受委屈就至於。怎麼一天到晚,全都那麼糟心呢。

直到聽見柳掌櫃求見的消息。

這讓王夫人立刻站起來,旁邊她娌還笑∶柳掌櫃嗎,還真指望那個鄉下人做出什麼東西?

王夫人懶得理三房家媳婦,直接讓人去請。

柳掌櫃過來,臉上帶著喜色∶恭喜王夫人覓得佳婿,可喜可賀,汴京城下的望族,讓人羨慕啊。

王夫人總算露點喜色,那是自然,那可是汴京啊。南軍國上下擠破頭都要去的地方。

倒是旁邊王家三媳道∶人家地方尊貴,規矩也大,看不上咱們這種地方,沒辦法。

柳掌櫃也不接話,讓夥計捧著盒子過來,裡麵裝著的正是從紀灤村來的刺繡。沒錯,紀彬這個時候也沒忘了在盒子上貼了張紅條。上麵正寫著邑伊縣紀灤村。

這是紀彬的筆跡,字跡頗有古風,有幾分神采。

但在場的人顯然不在意這個,而是要看裡麵的繡品。

王夫人勉強沉得住氣,見丫鬟們在拆盒子,順便問道∶不是說要半個多月嗎,這怎麼提前送來了,若是做工太差,我是不會收的,更不會付後麵的錢。

可話音都沒落下,丫鬟的驚歎聲讓她立刻看向繡品。

祥雲如意,海水江崖,走鶴飛鷹,延綿不絕。

王夫人是看多繡品的,不然也不會一眼相中紀彬送來的東西。

如今這幅繡品,更是讓她眼帶震驚。

拿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這絲線,這布料,全都是她選定的。可做出來的東西,卻讓她不敢相信。

太漂亮了,太華美了。

這樣的富貴錦繡若是用在衣服上?

王夫人立刻道∶快,快把製衣官請來,看她們如何用繡品,快!我們十六日早上起程,如今十四下午,還有時間,應該有時間直接做好的。

這製衣官可是禹王從京城來到的女官,手藝一絕。衣服隨時都能做,隻等著繡品。

原本以為這繡品要在迎親的路上做了,雖然麵子上過不去,但好歹到汴京的時候能做好。至少車馬到汴京可以直接交換兩邊的衣服。

如今柳掌櫃他們憑空爭取到了時間,若是趕得著急些,豈不是立刻就能動手開始做?

王家三房媳婦兒也看呆了去。

她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刺繡啊,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對柳掌櫃道∶那個村子叫什麼?可還接刺繡的活計,我這有幾個繡品活,他們能不能接。

這邊剛交貨呢,怎麼就有其他人訂貨了。

柳掌櫃拱手,意思是以後詳談。

而趕過來的製衣女官,則是對繡品嘖嘖稱奇。

她們自然是見過許多漂亮物件,像這樣新奇設計的,也不見。

聽見女官們都誇這繡品好,王夫人心裡這口氣總算放下了。這邊請著女官們幫忙縫製,另一邊則讓人給柳掌櫃上好茶葉。

等王夫人安排好製衣的事再過來,臉上明顯多了笑,對柳掌櫃千恩萬謝,立刻讓人送上銀兩。

等柳掌櫃離開,王夫人是徹底高興了。

她有種預感,這次做出來的新郎服,隻怕比上次的還好看,還華貴。這樣汴京的人就不好說什麼。她的女兒也不用受委屈。

這件事不出天時間,瞬間傳遍整個春安城達官顯貴家中,畢意上次宴會上,趙家跟乾家差點打

起來,這事大家都知道的。

更知道王家用了全部人脈,就是想補救新郎服。

這新郎服跟其他東西又不一樣,是最基本,最能被大家看到的體麵,更是兩家的顏麵。其他嫁妝可能知道的不清楚,但這穿在身上的啊,怎麼都能看出來對方的誠意。馬上要出發了,新郎服卻毀了,這就是在打親家的臉。不然王家為什麼那麼著急。

王大人氣到都不想辦公,更是責問王夫人,是她管著內宅,為什麼繡房的看護都做不好。現在終於解決了,王夫人可算能鬆口氣。

這樣的事竟然解決了?

王夫人怎麼挑剔衣裳的,大家可都看在眼裡,之前怎麼愁眉苦臉的,也看在眼裡。現在竟然眉目舒朗,展開笑顏了?

不少人知道,王家三房的那日也在,偷偷打聽繡品是不是特彆好看,所以王夫人才放心了。

要知道這王家三房一向有些彆扭,說話陰一句陽一句,這才卻罕見點頭。說那刺繡確實好看。連女官都誇好呢。

這下春安城的貴人們可都驚了。

說實話,春安城的人再怎麼覺得汴京的人傲氣,其實都有些向往,若是讓他們選,是在汴京生活還是春安城生活,所有人都會不假思索選汴京。

天子腳下,皇城裡麵,誰不想去?所以對汴京的人,汴京的事,都有些向往。

至於在汴京當女官的,自然更不用說,就算家裡的老爺們也會對女官敬三分。這是真正見過聖人,見過貴人的。

她們都給禹王做衣服好嗎,什麼沒見過啊。她們都誇的,那自然是好看。

不少想瞧熱鬨的,知道王家氣氛沒那麼差,乾脆相約去瞧瞧新郎官的衣服。

王夫人知道這些人,有的是好奇,有的是看笑話。但她現在還怕看笑話?隻怕這些人羨慕得不行好吧。

其中趙夫人也在其中,她這次過來,是再次登門道歉。

之前來過幾次,但王夫人顯然不見客,就算見著了那臉色難看的能刮鍋灰。

現在事情解決,倒是讓趙夫人進門了。

眾人一看王夫人這幅模樣,就知道這刺繡定然不一般。

可是真正把新郎服拿出來的時候,還是讓人炫目。女官們花了一整天時間來把刺繡坐到衣服上。

這新郎服跟平常的衣服一樣樣式,通身紅色,前襟腰帶赤黑,布料是如意樓最好的料子。女官們的手藝自然不用說,衣服挺括,線條流暢,丫鬟們拿起來,這些夫人們就知道,這衣服穿上絕對好看。

但她們忍不住站起來的,還是上麵的刺繡。

金絲銀線穿插而過,刺繡平整光滑在衣擺上蔓延海水江崖圖,濺起的水滴絲絲纏繞,十分寫意的跟祥雲如意連接,寫意的鶴鷹圖,喜慶又不失灑脫,像是要活過來一般共同慶祝這場婚禮。

領口袖口單看的話,是單獨的圖案,若是跟衣服上的刺繡映襯在一起,那就是活水流淌,隨著穿衣之人的行動,慢慢流淌。

活水的寓意,在任何文化裡麵都是希望跟開始的象征啊。

如果隻是樣子好看,那也罷了,但這刺繡針腳平整,繡法嫻熟。-看就是大家之作。

妙,實在是太妙了!

王夫人見她們都看到了,立刻道∶快收拾起來吧,這東西可要放好,彆被哪家不長眼的再偷了去,自己女兒不好嫁,就來偷彆人家的物件。

說完之後,眾人偷偷看向趙夫人,見趙夫人果然臉色鐵青,沒一會直接離開。

很顯然,這件事解決了,這兩家也是世仇了。

不過王夫人的話確實難聽,趙家小姐確實跋扈,但當時也是她家小女兒先挑釁。

再加上之前的事,隻能說兩家都錯,如今事情解決,說話又難聽起來。

但她們也都是來看熱鬨的,說些場麵話緩和緩和氣氛就行了。

隻是從王家出來之後,她們的目的地都一樣。那就是如意樓!她們也要定下那樣的刺繡!

誰家有婚事的,也想定下那樣的繡樣的刺繡!

經過這事之後,春安城所有貴人家的衣裳,隻怕都要在如意樓做了吧。

此時的如意樓裡,柳堂櫃聽著夥計們報的消息,下意識摸摸自己胡子,好事啊,真是好事.紀彬這人,自己真的沒看錯!

柳掌櫃又道∶柴力呢?可要好生照顧他,這是紀彬的手下。

夥計忙道∶說是出去辦事了,還打聽王家的情況,隻要王家那邊沒問題,他要回紀灤村了。

好好好,派人隨時伺候著,等他回來一定要告訴我。柳掌櫃道。就算衝著紀彬,他也會善待柴力的。以後他跟紀彬合作的機會還多著呢!

柳掌櫃這邊喜笑顏開,但春安城另一處鋪子裡,那東家可是一臉木然。

繡望坊處於春安城第二繁華的街道禮寧街,這裡的鋪子規模也不錯,隻是不如臨安街的罷了。而繡望坊這條街上,卻是數一數二的規模。特彆是彩帛這一塊,他稱第一,沒人敢說第二。

但這是以前的事,現在卻門戶冷清,讓人走不進來。主要原因,還是對麵彩帛店的事。

原本那彩帛店隻做些熟人生意,要是其他客人,肯定去繡望坊,畢竟他們有荊高莊的布料絲線,還有不少好的花樣,更認識不少繡技出眾的繡娘。

這是他們繡望坊立足的根本。

當然了,最賺錢的,還是紀彬出現的時候,他帶著從未見過的繡樣,從未見過的繡品。讓繡望坊東家張放狠狠賺一筆。

張放看出來這刺繡好賣,乾脆讓自己認識的繡娘們開始模仿。這下又是一筆進賬。

張放也想過,要不要提前跟紀彬說一聲,但要是說了,肯定要給他分錢。再說一個鄉下小子懂什麼。

等他發現的時候,肯定手裡一堆同樣繡樣的繡品了,除了自己,也沒人能全買下吧。到時候再壓壓價,自己高價賣出去,豈不是美哉。

這樣的想法卻在紀彬出現在春安城的時候—破滅。

紀彬這個少年知道自己用他繡樣,竟然也沒過多糾纏,甚至沒提錢的事,連生氣也隻是一瞬間,情緒瞬間回歸平常。

當時張放甚至都驚訝幾瞬,不過他還覺得沒什麼,畢竟隻是個少年而已,他又能做什麼呢。在春安城裡,紀彬也隻認識蘭阿巷那群人,能有什麼大氣候。最後還是要灰溜溜賣給他。

可後麵事情發展,完全出乎張放意料,從對麵彩帛店突然有了跟他一樣花樣的繡品,再到整個春安城小店裡全都有,而且他們手裡明顯有繡樣,紙張上畫的繡樣,並且在上麵標注了什麼顏色,要注意什麼那種。

不然怎麼會比他做的還要漂亮?

然後是彩帛商戶的故意針對,其中的柳掌櫃竟然幫紀彬出頭,還是他把那些繡樣分發下去的。擺明是站在紀彬那邊。

以後繡望坊的張放才知道,紀彬竟然跟柳掌櫃搭上線,給如意樓提供繡品?

在以後的日子,那就是張放絕望的日子。

雖然紀彬再也沒出現過,他卻時時刻刻感受到紀彬的針對。比如時不時對麵的小彩帛店,就會出現一張不錯的繡樣。比如紀彬跟荊高莊有了合作之後,荊高莊坊主荊姐對他供貨就少了。

當然了,,也有荊姐討厭他這種行為的原因,但明顯是紀彬拿了原本應該屬於他的布料跟絲線!

可這不算完,柳掌櫃在彩帛商會內部的態度,直接決定其他人的態度,同行們變得非常冷淡,似乎人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這時候張放還能忍,畢竟他的底牌是繡娘們,繡娘們不走,他就沒事。

可這些繡娘們卻漸漸倒向對麵的小彩帛店,張放打聽之後才知道,這家一個月穩定一張新繡樣。雖然這繡樣是人家如意樓早就用過的,那也足夠了啊!

普通人家誰買得起如意樓的東西,還不是在他們這種平價店買東西。

平價店的東西,竟然有如意樓同樣的繡樣?這肯定買啊。

而這些繡娘們自然是喜歡新鮮的東西,她們也是要學習的,如果隻抱著舊的東西不進步,她們也是會被時興東西拋棄的。

張放這才感覺到什麼是蠶食,他的生意,他的店,在被紀彬一點點蠶食。所以才有今天破敗的模樣。

明明紀彬隻出現在繡望坊兩次,第一次給他帶來驚人的收益,第二次直接離開。一句狠話也沒有,一句要報複也沒說,甚至走的時候還很客氣,笑眯眯的。

後來的事,讓張放再也不覺得那是笑,分明是一種警告。可惜他完全沒有看出來。

而是一步錯步步錯,然後有了現在的下場。

張放甚至覺得,紀彬隻是隨手做的這些事,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閒的時候逗逗他,忙的時候都不知道他是誰。

若自己落敗的模樣出現在紀林麵前他也隻是輕輕看眼,然後繼續做自己的事.,

不會為他動一絲情緒,也不會覺得往日趾高氣昂的人如此落魄了,有多爽快。因為他無關緊要,他就是紀彬眼中的塵埃。

而人家紀彬呢。

黃米酒,黃桂稠酒,自己都是知道的。

跟平喜樓平老板是好友,是如意樓柳掌櫃的座上賓,是王家,趙家的恩人。明明隻是個鄉下的貨郎而已,卻輕易碾碎他這個春安城本地店鋪。

自己為什麼要跟這樣的人成為敵人。他就貪那點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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