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紀彬跟著柴尺到了邑伊縣,柴力在被兩個合力趕走,讓他去柴家,趕緊辦自己婚事。接下來一段時間裡,柴力的任務隻有成親。
他自己也對這件事有所期待,朝著紀彬點頭,感激道∶多謝東家,不是你的話,我也不會有今天。''
紀彬搖頭∶怎麼能這樣說,,天下間有那麼多人,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厲害。在紀林看來,大家生活變得更好,要感謝的人隻有自己本人,跟他是沒關係的。他一個當老板的,乾嘛剝奪員工們的功勞,這不對勁。任何有點成就的人,首先要感謝的就是自己。
柴力眼神感激,這才離開。
剩下的紀彬跟柴力則直接去王知縣家中。
王知縣為了表示誠意,早早搬離了縣衙,完全把昌伊縣縣衙留給新知縣。他這種謹慎的性格,也怪不得能做出點事出來。但現在的程知縣也不是個計較的,經常請王知縣過去說話。
按照常理說,王知縣現在也該啟程出發去江南,一路坐船到揚州任職。
不過今年有點特殊,聖人的賞賜還在路上,他要等到聖人的賞賜到了之後,自己再離開。這是一點,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程知縣透露的消息,說他還會升官。
這兩個原因讓王知縣勉強安心在家中等著,還是靠跟他家夫人互相安慰,這才勉強坐得住。就連知縣夫人這麼穩重的人,都有點不敢信程知縣的消息。
若真的如此,那她一躍成了家族裡嫁得最好的了?甚至比主宗姐妹都嫁得好?誰會信啊。
因為兩個主子看起來都有些坐立不安,家中也隱隱有些不對,反正他家孩子們都安靜許多,最近不敢惹事。
下人們更是小心謹慎。
紀彬到王知縣家中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情形,柴尺低聲道∶王知縣覺得最近好事太多,所以有些坐不穩。
這種情況很常見,人一旦運氣突然特彆好,很多人都會有點不安。紀彬笑∶確實會是這樣。''
不過紀彬又問∶你怎麼不在新知縣那邊,反而給王知縣跑腿。
大家都知道,柴力肯定是留在衙門的,作為副捕頭,他應該多親近新知縣才對。也不是什麼人走茶涼,而是不應該一直在舊主麵前。
柴尺笑道∶如今兩個知縣之間聯絡的事都是我在辦,你放心就好。
這是自己人才會提醒的,柴尺明白紀彬的意思。
他從這出來,就會回衙門的,而且新知縣帶來的人裡麵,好多都有點拳腳,人也爽朗。他們相處起來,很快就熟悉了。
紀彬點頭,兩人跟著王知縣家中小廝去了側廳。
王知縣此刻已經在等著,看到紀彬,竟然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他如今十分信賴紀彬,若不是知道他肯定不會離開,王知縣甚至想請他當自己的幕僚。
不僅是紀彬足夠聰明,還因為他運氣真的很好?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估計太子都不知道,有人想跟他搶人。
柴尺把人帶到後果然離開,最近明顯公務纏身,這也是好事,在新舊知縣交替的時候,忙才是好亭
王知縣看見紀彬,直接道∶你早就知道種棉神書的事?
最近的種棉書,在大家口中,已經變成種棉神書。不過說起來確實沒錯,在種棉一道上,實在是足夠厲害。
紀彬笑∶是知道的,不過也隻是幫忙提供住的地方。''還是焦家人自己寫的。
王知縣看著紀彬,深深歎氣,主動站起來接著紀彬坐下,這才道∶你還真是福星,若不是你,我怎麼可能升官。
這裡說的升官,就是指升到三品的布政使了。而並非大家以為的農務從事中郎。隻是這話還不能說出來。
王知縣又問了荊高莊去棉籽機器的事,說自己也找人尋了荊姐,都會去問問情況。雖說他馬上就要離開邑伊縣,可心裡還是有很多話說。
紀彬耐心聽著,反而安慰道∶知縣大人寒窗苦讀十多年,又在各地積累經驗,無論升至哪裡,都是您的功績。
也是您應得的。
這話說得王知縣心裡甚慰,去年還覺得自己運道不好,比他差的知縣都調到春安城。誰知道那些知縣被新刺史韋宏折磨得不行。還不如他安心在邑伊縣做事。今年時來運轉,也是世事難測。
跟紀彬暢聊一番,王知縣心裡已經寬慰很多。是了,無論是做什麼官,儘管就去做好。
就算沒了現在的運氣,能當上布政使,以後就差不了。
雖然以後手下可能沒有紀彬這樣的能人,可現在的官職已經是天下間許多讀書人的夢想。
王知縣笑∶回頭等你去了江南那邊做生意,我們說不定還會有來往。''
紀彬倒是非常讚同∶肯定會有的,我準備買幾條船,把咱們這裡的特產運到江南,做個漕運買賣。到時候肯定會拜訪您。
這個好,那咱們就說定了,等你再去江南,可要到我家住的。王知縣爽朗笑道。這是他最近以來最開懷的時間。
紀彬這麼聰明,實在值得結交,王知縣特意留他吃了午飯,這才放他離開。這次離開則是讓他去程知縣那拜會。這也是給個人情了。
紀彬再去縣衙的時候,就見裡麵威武聲陣陣,十幾個人都在練習拳腳,看著十分威風,之前的捕快也被拉著練習,看著應該練習有幾天了。
好家夥,現在的邑伊縣的縣衙,已經成了演武堂。有這樣的捕快們在,隻怕他們這的治安會更好啊。
紀彬來縣衙裡,程知縣也是知道的,他不像個普通文官,而是紮著腰帶,穿了利於行動的短打,手裡的棍棒看著就滲人。
似乎這棍子在他手裡能散發無儘威力。
也幸好紀彬知道程鍇知縣以前是做什麼的,不然肯定會被這一幕驚到。
但紀彬心裡有個疑問,那就是這位曾經的北域驟騎將軍,知不知道他過來是做什麼的。就是,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目的?
要是在見到這一幕之前,紀彬還會覺得,這位程知縣多半是知道的。可現在卻不確定了。
程知縣見紀彬過來,目光如炬,往他身上打量一番。
不得不說,怪不得邑伊縣人人都誇紀彬,他這一眼看過,就覺得紀彬確實是個不錯的男子。雖說是個商人,倒沒有穿金戴銀,整個人看著很溫和。竟然像個不怎麼討厭的讀書人。這可太難得了。
程知縣把棍棒扔給副手,表情還是不苟言笑,開口道∶你就是紀彬?
對,王知縣托我送個東西過來。紀彬笑著道。送東西是假,見見新知縣才是真。
好在程知縣也有了解了解本縣納稅大戶的想法,雖然他不喜公文,但也知道一個縣衙好不好過,就要看本地納稅情況。
等待紀彬走到縣衙內堂,隻見房間裡多了桌子。
以前他也來過這裡,那時候王知縣在這辦公,也隻有上頭一個書桌,如今側方又多了一個。這桌子上有個小吏打扮的人,正在奮筆疾書。
好家夥,怪不得程知縣不處理公務,反而在舞槍弄棒,原來是有人在做這件事。
程知縣介紹道∶這個是我的師爺謝建寶,以後會常見的。這是本縣農戶紀彬。
以前也說過,一個府衙的小吏,基本都是這任知縣自己的人,王知縣一走,許多小吏都會跟著他走,隻有本地或者穩定位置的小吏會留下。
基本上能換一半的人。
程鍇自然也帶了自己的人馬過來,看來這就是他帶的文人了。
隻是,姓謝?
紀彬故意一愣,程知縣果然上鉤,問道∶怎麼了?認識?
說這話時,謝建寶也抬起頭看了眼,他幫著程鍇將軍處理縣衙的事,自然是看過本地納稅良田各種賬目。
眼前叫紀彬的人,他在賬目上看得次數最多。
特彆是近幾年的賬目裡,他家納稅既是最多的,也是最積極的。不管什麼買賣,都按最定格的繳稅。
若是天下商販都像他這麼遵紀守法,朝廷都不用重農抑商維護穩定了。
不過謝建寶並未起身,隻是微微點頭。
而且他也好奇,為什麼這個紀彬聽到自己名字會愣住。
紀彬拱手∶之前跟一位公子聊天時,他提起自己有個朋友,也姓謝,你們竟然是同名。瞎話,他編的。
謝建寶也好奇了∶那位公子叫什麼,你說說名字,說不定我們真認識。
紀彬道∶他叫譚承樂。
譚承樂在他家住,跟著平老板一起來過年的事不算秘密,所以提起來也沒什麼。
聽到這話,謝建寶站起來,認真打量紀彬∶你竟然認識他?也是巧了。
不止是巧了。
紀彬見他的模樣,已經可以確定,這應當是謝閣老孫輩的人物。聽著姓謝,還是跟程知縣一起從汴京來的。
紀彬就有所猜測,再見他聽見譚承樂名字如此高興,就更確定了。
謝譚兩家關係一向好,兩人肯定認識。
紀彬提譚承樂名字隻是試探一下,他並未在譚承樂那聽到過什麼謝建寶的名字。
不過這麼一說,三人關係立刻拉近很多。
這謝建寶今年十八,程銷三十九。紀彬二十。
三人年齡雖然不同,可都不是小氣的人,聊起來竟然有些投機。
這麼一來,紀彬離開縣衙的時候,三人相談甚歡,甚至約好得閒去他家打馬球。
可在縣衙裡的謝建寶回過味,忍不住對還在嚴肅的程鍇道∶程將軍,這紀彬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們兩個雖然到了這個偏遠小縣,可程鍇是在汴京憋悶,被太子扔出來散心。他是想著這裡離興華府近,可以去尋祖父。可他與程鍇二人都不是普通小官小吏。
這紀彬來縣衙不過半個時辰,就得到他們認可,無論從哪方麵說,都十分厲害。
不愧是本縣納稅大戶,果然不一般。
很不一般的紀彬從縣衙出來,直接騎馬回了紀灤村。
謝建寶來的消息,是肯定要告訴謝閣老的。
果然,這消息讓謝閣老都吃了一驚,無奈道∶這是我長子的小兒子,他怎麼來了。而且今年的春闈之年,謝建寶竟然不好好考試,卻跟著程錯到了此地。
紀彬跟謝閣老隨便猜猜,就知道他過來是做什麼。肯定還會想辦法去興華府。
最重要的是,謝閣老的長子謝大人,還有太子是知道謝閣老無事的。
兩人都沒攔著,隻能說明謝建寶肯定偷偷跑出來,畢竟做小吏而已,隻要當地知縣同意就行。謝閣老瞬間感覺頭疼,知道他家孫兒貼心,但直接奔襲千裡,還是很想讓長子好好教訓一下。
他們隻能看著謝建寶一次次去興華府空手而歸,找不到人。就跟平老板現在的人還在興華府一樣。好可憐一孫兒。還被紀彬幾句話試出來了。
謝閣老隻能道∶我寫封信回汴京,讓家裡先不用擔心。
紀彬點頭,確實要寫信的。
估計那邊都快找瘋了,不過紀彬安慰∶邑伊縣也算安全,隻要讓他提前回去,也就無事。
謝閣老笑道∶算了,讓他曆練曆練也可以,隻是他要去興華府的話,要小心點。
畢竟興華府的情況太複雜,謝建寶又想在裡麵找人,勢必會驚擾許多勢力。謝兄弟看著也挺穩重,應該沒事。
話是這麼講,可畢竟是沒出過汴京的公子哥。回頭自己找人照看照看吧。
謝建寶的事先放下,紀彬又道∶我跟新知縣程錯交談,發現他似乎不知道興華府的事。''
或者說,他不知道來此地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就跟春安城新刺史一樣,新刺史以前管糧草的,管得實在厭煩,所以被調過來十分高興。可他不知道,其實自己調過來刺史之後,還是要管糧草一樣。
這位新知縣程鍇以為自己是來當知縣,其實是太子那邊做了打仗的準備。
謝閣老想了想道∶應該還是要看興華府的情況,而且程鍇這人善戰,不善謀略。如果真的打起來,還會再派將軍過來。
到時候派的就是大將了,讓程鍇過來,就是打頭陣而已。謝閣老最了解這些事,細細給紀彬分析了下。
不過分析到最後,紀彬發現,讓程鍇跟油滑的侯天銀來,不僅是看護住興華府不出亂子。更是看護住紀灤村。準確說是看護住謝閣老。
萬一謝閣老在此地的消息走漏風聲,這二人都是能遮掩的。
等紀彬說出這裡,驚訝道∶那謝兄弟過來,隻怕是故意為之。
謝閣老都愣了下。隨後反應過來。是了。
這就是說,謝建寶不是剛剛他們以為的偷偷跑出來,應該是他以為自己是偷跑出來,其實是謝謝閣老大兒子謝大人故意的。
雖說是春闈之年,但謝大人還是眶騙小兒子,真是個好父親啊。紀彬哭笑不得,之前謝家一直沒出現,估計是被看得太牢。如今禹王剛一倒台,就把兒子扔出來,確定了,是親父子。
謝閣老寫信的時候也一臉無奈。但紀彬的敏銳,總是能超過他的想象啊。
可惜這樣的人物,竟然不想做官。
謝閣老看著紀彬離開的背影,微微搖頭,此人若是能輔佐太子殿下,那他們的大事豈有不成之理?
紀彬去一趟邑伊縣,算是收獲頗豐。
對周圍局勢更有了解,做起事也會胸有成竹。比如說,現在的邑伊縣,乃至春安城就很安全。而且來的人都是太子欣賞的。估計最近一段時間肯定不會作妖。
像韋宏那樣的刺史,他是再也不想見了。
接下來的時間,安心等著聖人恩賞,再等著梁家二女兒把作坊開起來,一切就會走上正軌。
紀彬這邊是悠閒了。
可全天下都在為種棉書瘋狂。這一點也不誇張。
這可是種棉書啊!
那麼昂貴的棉花,似乎馬上就要變得垂手可得,能種棉花地的點,無數人著急開荒,說什麼都要買到棉花,而且今年的棉花種子價格會特彆便宜,誰讓這是官府定價!
誰要賣高價,那可是會被追究責任的。想想去年賣高價棉的人,如今是什麼下場。之前的威懾曆曆在目,沒人敢頂風作案。
要是賣了高價,再被舉報,那受刑或者流放,總要選一個。哪個都不是什麼好選擇。
但也有些地方不能種棉花,比如早就失敗了的江南一帶,他們那陰雨天實在是多,不適合種棉花。
可是聰明的江南百姓翻完整本種棉書,目光放在了最後幾頁裡麵。那就是去棉籽機器的圖紙,還有紡棉花的圖紙!
他們是不能種棉花,但他們可以生產機器啊!
他們這裡工匠不缺,材料不缺,可以又快又精準地做出機器出來。甚至還可以試著改進!
而且江南鬆江府這邊,原本就小範圍流傳他們本地的去棉籽機器,鬆江府本地機器跟種棉書上的機器雖然不太一樣,但作用都是相同的。
不管生產哪一種,肯定能賣得很好!彆說了,現在就開始生產!
不過讓人驚訝的是,鬆江府這邊的去棉籽機器,也是個女子所做,聽說她織布手藝極好,也許就是這個因為,對這些機器特彆了解,所以動手做了出來。
原本還因為棉花不夠不能繼續改進,揚州徐家聽說此事,特意過來資助她,這才完成最後的步驟。
而揚州徐家並不需要她還錢,隻是想把這件事告訴自己朋友。
沒錯,就是揚州的徐三公子。
他在年後偶然知道鬆江府真的有人做出來紀彬想要的東西,剛打算把這件事寫信告訴紀彬。誰知道種棉書就來了。
裡麵的機器畫得栩栩如生,再看研究出機器的地方,跟紀彬是同一個縣城啊!
在自己終於發現去棉籽的機器時,紀彬說不定都用上了?
徐三公子沒想到,自己又晚紀彬一步。
除了感慨他真的厲害之外,彆的也不能說什麼了啊。
不過徐三終乾明白,紀彬為什麼對這種機器那麼看重,這東西真的能提高效率,能讓棉花變得更實用。
而且彈過的棉花,確實更加鬆軟。冷天蓋個鬆軟的棉被,簡直是一種享受。
他家現在被褥全都是棉花的了。每天恨不得早點上床睡覺。
棉花出現,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種棉書的出現,隻會讓很多人變得不同。
整個南軍國都陷入兩種情況,能種棉地方,想辦法買棉花種子,準備種棉花。不能種棉花的地方,則是在做最後幾頁的機器,準備把機器賣給其他地方。
也不能說整個南軍國。
還有一個地方,連種棉書都沒怎麼看,直接扔到一邊。那知府跟指揮使嗤笑∶種棉?我們有那麼人種棉嗎。
興華府指揮使皺眉∶鹽場人又不夠了?
嗯,過年時凍死一百多個,煩死了。知府站起身,嘴上的胡子翹起來,一群廢物,冬天都過不去。
你要快點,十天後夜晚有船靠岸,要買二百萬斤的鹽,要是弄不到要賠錢。這個指揮使臉色難看,顯然跟興華府知府一個想法。
這知府擺手∶放心,我已經派人去雇鹽工了。你再給你撥點人。
撥指揮營的兵士去雇鹽工。這是雇嗎。兩人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