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紀彬人都要傻了,但再看太子跟謝閣老的眼神,明顯是在調侃。什麼紀先生,太子喊這個簡直要嚇死人。
紀彬連忙解釋∶趕路太累,所以不知道兩位過來。
他們自然不是計較的,否則也不會在院子裡邊看請帖邊等了。
太子讓他坐下,笑著道∶不著急,如今朝堂安穩,我也沒那麼忙了。
這話講起來,紀彬自然想起他頭一次見太子的時候,那年過年在汴京見到太子,隻覺得是個忙碌的中年人,那時候禹王還在蹦,內憂外患,讓他忙得騰不出手。
幾年過去,已經十分悠閒。
看來汴京的局勢真的不錯,否則不能這樣自在。
紀彬坐下後,就聽太子跟謝閣老略略分析了送帖子的人,勤於政務的太子很快把帖子分成三份,一份是可以結交,一份無所謂,另一份就是京中紈絝子弟愛捉弄人的。
紀彬看的哭笑不得,這對他來說確實很實用了。但太子親自幫忙,雖然隻是順手的事吧,總覺得怪怪的。
其實不論是中年太子,還是老年閣老,看向紀彬的時候都像是看向晚輩,又見紀彬年紀小,他娘子年紀也不大,又是心思純淨之人,自然多了幾分愛護。
特彆是謝閣老,跟紀彬相處時間更長,甚知紀彬的為人。
紀彬跟他們聊著天,稍稍慶幸他穿來的時代竟然沒那麼糟糕。就以太子的性格,也是難得賢明君主了。
這次也隻是聊聊興華府的事,聊了假的談家父子。
太子歎氣∶那位十一皇叔我也是見過的,傲氣十足,生母是貴妃,可惜他卻是個庸碌的。早早被貶去興華府,原本以為已經沒什麼消息,沒想到竟然偷梁換柱的,成了一方豪強。他也是天家血脈,卻無半分皇室氣度。
最後這句話算是給所謂十一皇叔定性,無半分皇室氣度,就是直白說不配當皇家人唄。所以死了就死了,死了也不能正名,直接讓到亂葬崗,跟邊境皇家沒有半分關係。
這事聊完,自然又講起百萬棉衣送邊域的事跡。
謝閣老笑∶都說你為了送棉衣破產了,真的假的。謝閣老跟紀彬說話,顯然更自在些。
紀彬笑∶怎麼會,也是彆人瞎說的。
以太子跟謝閣老所知,自然知曉這是假的,但也明白紀彬為這事付出許多,卻見紀彬真的不邀功,倒是又多了幾分好感。
不論真假,這次一定讓你補足此次的虧空。太子開口道,放心,忠君之人聖人不會忘記。
紀彬下意識想挑眉。這意思是聖人想要賞賜他?
看來三月三的宴會上,果然有不錯的賞賜。
上次譚禦史都提點了,這次太子也在提點?
紀彬這倒是來了興趣,反正聖人禦賜,東西肯定不錯吧?
這話說著,太子又像閒聊一般,也問了引娘跟他,倒是沒再提當官的事,估計明白紀彬的性格。而且他們三個已經隱隱有默契了。
或者說太子跟謝閣老已經看出來了,不管紀彬當不當官,反正都能壓榨一下,不時給出個主意什麼的。
太子用起來可是完全沒有心理負擔,能者多勞!紀彬就是能者!
都被太子這麼誇了,紀彬還能什麼,那就做唄。
誰知道剛一答應,謝閣老反而笑了,開口道∶你是不知道殿下的脾氣,你答應得這麼爽快,這次來汴京,是彆想休息了。
紀彬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三人又閒談幾句,太子又約了紀彬回頭去他書房閒聊,這才跟謝閣老離開。
這兩位在汴京說句話其他人都抖一抖的人物,竟然在紀彬這裡待了一個上午,還等了紀彬大半個時辰。
足以見他們對紀彬的重視。
不過他們過來自然的低調得很,沒有被旁人瞧見。但若是旁人議論,那也無所謂了。
反正這汴京局勢都在太子掌握之中。
紀彬送走太子謝閣老,這顆心才是真正放在肚子裡。很好,這次過來不用戰戰兢兢了。
太子花了幾年時間,已經徹底掌控汴京,若不是邊關還在打仗,說不定還會更自在。可方才見太子的表情,總覺得邊關那邊應該還有好消息。
紀彬搖搖頭,這也隻是猜測而已,不好亂說。
紀彬回房間的時候,引娘也早就起來了,隻是她沒出去,見紀彬回來還好好的,這才鬆口氣。哪有這樣的事啊,客人都上門了,他們兩個還在休息!說出去簡直丟人。
紀彬笑∶沒事,也沒人會知道。
這種細節,太子他們那邊肯定不會講的。
主要是讓外麵知道他們關係確實不錯,他也確實是太子的人。
紀彬想起太子分的那些請帖,他就跟那些請帖一樣,涇渭分明,就是太子這邊的人。也是太子償還的好處之一。
不出意外的話,今日過後,這些請帖送得會更多更真誠。
果不其然,都不用等今日過後,他跟引娘,還有詹明等人吃過午飯,又是一堆堆的帖子過來。但紀彬閉門謝客,隻說還要休息。
他對汴京勢力不熟,也暫時不想熟,反正他跟譚謝兩家基本上已經綁定,參加完聖人的宴會之後,就要回宿勤郡,回無仙城,這邊的勢力略略知道就行,不必深交。
說到底,想做名士,那就要高風亮節,不能隨便結交黨羽。有時候認識的人貴精不貴多。
紀彬對自己人設摸得還是很透。
那些人的宴會是一概拒了,倒讓太子跟謝閣老挑眉。
他們並不介意紀彬去結交其他人,但直接拒絕,明顯是一種示好的態度。
紀彬啊紀彬。
真是長了十八個討喜的心眼。
明知道這麼做是為什麼,可還是讓人忍不住喜歡。
既然如此,太子也不客氣了,讓人請紀彬去太子府的書房,還讓他看全國各地送回來的商會奏章,順便能讓他出出主意,想想建議。
甚至讓現在的戶部尚書跟紀彬好好聊聊,看看能不能聊出什麼賺錢的好辦法。
紀彬滿頭問號。太子殿下不至於吧!
他都做好準備跟引娘在汴京吃吃喝喝了,怎麼就變成來汴京做公務了?還是沒有工資的那種?
當然,紀彬也不敢說要工資,回頭真的給他安排個正經差事怎麼辦。真留在汴京了,他家船怎麼辦。兩千料的大船,現在建到一半了吧?希望等他到家的時候,就能坐上了。
說起船隻的事,紀彬還在奏章上請求開海運的文書,說是海外天高地闊,想去那邊看看。而且周邊小國屢屢請求貿易往來,隻是南軍國有海禁,如今倒是走私十分猖狂。這件事還挺重要的。
這裡要說的是海禁跟走私的關係。
兩者向來相輔相成,若是當朝實行海上禁令,那海上走私就會屢禁不止。反而是沒有海禁,開了海市,走私就會減少。關鍵還在於,其他彈丸小國有貿易的需求。
像南軍國地大物博,交易也隻是為了賺錢,其實自己並不缺什麼東西。而其他番邦卻不同,他們地窄人稀,很多東西都不夠用。
在紀彬記憶裡,他那個時空的史書上記載過,有個番邦小國請求中央之國允許賣給他們都弓,也就是兵器。
請求很久之後,一年才賣給他們三十多個,這就滿足了。
可見那些地方東西有多稀缺。
現在這邊的番邦也差不多。
可是如果允許海上貿易,又會多加另一件事,那就是海外番邦的白銀黃金快速大量流失,這東西可不是再生的。
久而久之,那些番邦統治者就會不滿,然後故意來犯,甚至偽裝成海賊海盜,都是可能的。
所以說海禁一事太過複雜,不是說開就開,說關就關的。
說白了,地大物博的地方,內裡經營好了那就什麼也不缺,對海上貿易需求不高。主要還是其他地方求著交易。
紀彬寫下自己的看法。
在他以後世人的眼光來看,海禁對或不對,不能直接下定論,隻能從幾方麵闡述好與不好。這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隻要白的方麵壓過黑的一麵,那就可以商議。
而他寫下自己的見解後,倒是又覺得不妥,剛想燒掉,就會被眼疾手快的謝閣老拿走。
謝閣老您都六七十了,怎麼還老當益壯。
紀彬無奈,隻好讓謝閣老看下去。
這海禁確實事關重大,不過謝閣老挑挑眉,倒也沒說什麼,隻講此事押後再談。紀彬也明白,這不是三五天可以搞定的,甚至不是三五個月可以定下的。一切都要慢慢商議。
放下海邊的事,手頭又被塞了份鹽稅的文書。好家夥,這是乾什麼呢,怎麼一個比一個重要?他能處理這種事嗎?肯定不能啊。
但謝閣老卻不準他放下,看完之後,必須說一番見解,否則連家都不能回。
世上還有這種上司嗎?不能吧?
紀彬這邊苦哈哈地給太子打工,引娘則跟譚小妹一起遊山玩水,今日去那個寺廟,明日去這個集會,玩得不亦樂乎。
南軍國風俗本就開放,當今病著的聖人又不是個教條極嚴格的,女子們白日出行,夜裡喝茶,倒也正常。
譚小妹便是譚刺史的小女兒,也是譚承樂的親妹妹,活潑可愛,原本隻是按照哥哥的要求來陪引娘玩耍。
畢竟紀彬被拉去看公務了,不好讓引娘自己待著。
不是譚小妹瞧不起人,隻是偏遠地方來的,在汴京總會露怯,所以譚小妹剛開始跟引娘接觸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帶她去玩什麼奇巧的物件,免得引娘尷尬。
但紀彬在太子府忙了三日,譚小妹也跟引娘接觸了三日,才發現引娘會的東西比她想象中要多。
這會知曉引娘會騎馬,忍不住道∶城郊有個馬球會,我特彆想去,要不然咱們去打馬球吧,我教你也行。
一到春日,馬球是最盛行的,汴京各個城郊,一天能有好幾場。
譚小妹早就心癢癢了,隻是礙於要陪客人,這才沒能去成,這會說話間竟然帶了幾分請求,明顯是真的想去。
就算去看看也行啊。
引娘看她,並不介意彆人的小瞧,而且她也有些手癢,回道∶好啊,馬球我也會一些,隻是打得不太好。咱們就去玩玩。
這話說完,引娘發現自己好像真的變了很多。
若是在成親前,她哪敢說這話,估計在譚小妹這樣的汴京女子麵前,話都不敢多講。如今倒是玩心大氣。難道人還會越活越回去嗎。
隻是引娘沒有帶馬球杆,兩人先去了百寶閣挑選。
挑選的時候譚小妹發現了,引娘挑杆子真的很專業,很多細節連她都不知道啊。
引娘邊看手裡的杆子邊道∶也隻是我一點習慣而已,這杆子要用火烤,要用油脂固定,可其中的膠質連接也是十分重要。
說著,引娘給譚小妹看了看∶像這樣固然漂亮,拿手裡卻是錯點事的。
那百寶閣夥計見引娘真的懂,這才沒了宰肥羊的心思。
他們這些夥計們慣會見人下菜碟的,一看到是女子過來,就拿些漂亮但不經用的杆子過來。反正這些大家小姐們,用壞了杆子再買唄,也就是十幾兩銀子的事。
這會見引娘懂行,隻好取出更好的馬球杆,不論是手感還是輕重,都讓引娘自己來選。付錢的時候,譚家下人剛要付賬,引娘自己就遞了張銀票過去,又選了幾條紮衣服的絲帶,還有皮質的護手。
這一套下來,動輒就是三四十兩銀子。偏偏這位偏遠地方來的娘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家不是沒錢了嗎?
也就譚小妹沒想那麼多,她見引娘對球杆都這麼了解,認定了引娘真的會打馬球,急忙忙讓人去馬球場說一聲,她要帶個人一起打。
這消息一傳到馬球場,跟譚小妹交好的女子們忍不住歎息,她怎麼又來了啊。誰帶譚小妹誰就輸啊!
一定要形容她的馬球技術,那就是人菜癮大!特彆喜歡打,但特彆菜!
也就是譚小妹性格好,否則真的不想跟她玩!
可這會特意讓小廝傳消息,也就隻能等等她了,不過她還帶了個人,不知道那個人又是誰。
等得知是名燥南軍國的紀先生家娘子,這球場上的氣氛更奇怪了。
那紀先生是什麼人,他娘子又是什麼人,滿汴京都知道的。
紀先生還好,是個有品格的人物,跟太子關係也極好,眼看著就是新貴。可他娘子卻不認識,聽說隻是小地方的鄉下女子。她來打馬球?
譚小妹就夠菜了,又帶一個?
跟譚小妹一起打球的人,肯定都是京中貴眷,裡麵也不乏縣主郡主,自然會把表情放在臉上,不用顧及旁人。
引娘人還沒到,那邊就開始不滿了。
等引娘她們下車,她打眼一看就能明白在場人的心思。
她見過的人也多,又是經營刺繡坊的,這些彎彎繞繞都不用思考,引娘就明白怎麼回事。但她不是當初怯懦的引娘,如今既然想玩,又能力不錯,自然不會推脫,反而翻身上馬,跟譚小妹有說有笑過去。
她騎馬是極為熟練的,剛到球場上,就笑著道∶往日都是在家中打球,不知曉汴京的規矩,這裡如何為勝?
引娘穿著騎裝,頭發用發帶綁起,眼神清亮,口齒清晰,聲音又悅耳帶笑。她這麼一張口,顯得有幾分利落討喜。
而且她騎馬那幾步,是有些模樣的,至少會騎馬。
其中一個女子打量她幾眼,這才開口說了規則。
仔細說完之後,引娘笑∶原來是這樣,細節雖有不同,但球打進門即可,倒也相同。
說著,引娘對發球人道∶讓我試試如何?
那發球人還有些愣怔,但下意識把馬球拋出,隻是扔得有點歪。
引娘笑,即刻架馬,趕在馬球落地前一杆擊中,直接打進門場內,這動作瀟灑利落,直中球門。
單單這一球,足以讓引娘融入馬球隊伍裡。
這下眾人看向引娘的目光不再是嫌棄了,而是高興啊!趕緊把引娘搶到手!她們隊伍就能贏了!
反而是譚小妹無人問津,她也習慣了,誰讓她打得菜!但她不管,既然是好姐妹就一定要帶著她玩!
馬球場上其樂融融,紀彬雖坐在太子府書房,但也聽說此事。
主要是他擔心引娘安全,所以拜托平老板打聽引娘的消息,隨時讓他知曉。這裡畢竟是汴京,不是家中。
知道引娘自己處理得很好,還結識不少閨中好友,紀彬這才不擔心,想了想從懷裡抽出兩千兩銀票,對陳乙道∶給引娘送過去,讓她好好玩。
陳乙卻笑∶東家,引娘那的錢比你這多。
紀彬搖頭∶我知道她的錢多,但這是給彆人看的。讓彆人知道他家娘子有相公的,而且不缺錢花。
雖說錢財隻是身外之物,但也能減少很多麻煩,還能讓其他人知道他雖不在,但也護著呢。
還彆說,這兩千兩一給,紀彬身上連一百兩都沒有了啊。在汴京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還不敢隨便花銷。
算了算了,反正他在看公務,要銀子也沒什麼用,還不如全都給引娘。
估計誰都想不到,紀彬到汴京不是吃喝玩樂,不是交朋會友,而是處理公務啊!太子是報著,人好用,那就拚命用的心態。紀彬也沒辦法啊。
反而是引娘交了不少朋友,她本身並不是多言的人,行事雖穩重卻不刻板。這樣的女孩子,誰不想跟她當朋友。
不止是吃喝玩樂引娘懂,開店算賬她更是一把好手,就連晚上遊湖吃茶時隨手帶的那串珠子也是讓人側目。
如今汴京不僅流行珍珠繡,也流行各類珠子。
像引娘手裡這串渾圓珍珠,明明可以打成一套漂亮首飾啊,隻做手串也太可惜了些。
引娘聽人這麼講,笑道∶我們邑伊縣隔壁的興華府有許多珠子,你若是喜愛,回頭我從興華府買來送你。
隻是要等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