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2 / 2)

小貨郎 桃花白茶 24034 字 6個月前

但剛說完,他覺得自己講得不太對勁,立刻找補∶再說了,沿著海岸線真的安全嗎?這一圈的國家,哪個好相處?遇到一個亂七八糟的地方就夠糟心的。上次是南軍國舊人已經算好相處的了。

最重要的是,上次我們老老實實沿著海岸線走吧?結果呢?還不是遇上大風暴?

要我說不如一路跑過去,反正我們的船快,一個月的時間直接到第二個補給點,時間越短,變數越少。

柳衛宏說的理直氣壯,甚至朝紀彬眨眨眼,就差直說,我是不是按你的想法講的!紀先生肯定也這麼想!

紀彬裝作沒看到,看向柴力跟墨敬儀。

那兩人也看著紀彬,這個決定確實很重要,他們接下來怎麼走,就看這個了。

柴力直接道∶我聽東家的,東家說去哪都行。

他們人少的時候,柴力還是喊東家,反正大家也知道他以前是紀彬的護衛。墨敬儀挑眉∶都到大海了,那就試試!我也想看看咱們船隻能跑多遠!不愧是墨家後人,勇氣可嘉。四十五的年紀了,跟柳衛宏一樣愛拚。

既然他們三個都這麼說,紀彬笑∶那我們就選第二種,橫跨印度洋!航行一萬一千裡!

開著蒸汽船從東非一直到非洲大陸!

紀彬心裡對這條線路,其實有些把握,之前他還擔心這個時空的島嶼大陸跟那個時空會不會一樣。

如果那樣的話,他腦子裡的地圖就沒用了,可經過馬六甲海峽之後,心裡約莫有數了。可能有些小的地形不同,就跟南軍國一樣,小的地方,名字可能不一樣,但大方向一致。

確定了這件事後,紀彬就更傾向第二種方法。橫渡印度洋!

這也是要在海上做決定的原因之一。

這條線路已經被他那個時空很多人證實非常實用,就算到現代,這條航線依舊有用,因為這是人類已知,最為安全的航線。

之前提過的蘇伊士運河開鑿之後,路途節省了一萬多裡,但這條運河也隻能通行多少萬噸以下的船隻。

更大的貨輪運輸還是要繞行,還是要走他現在走的這條線。

所以這條線路必須嘗試一遍,即使去的路上不試,從地中海那邊回來,他也要試試的。

按照紀彬的指示,再跟柳衛宏的舵手商議,他們一路向西,不要沿海岸線走。

紀彬心裡有點譜,卻不能說出來,可在其他人眼中,這無疑是一次讓人膽戰心驚的嘗試。不按照海岸線走,一直往西,朝著茫茫大海深處行進。

這太冒險了,如果燃料用完,淡水用完,還是找不到陸地怎麼辦?這是絕對有可能的。

當初柳衛宏他們遭遇風暴之後,愣是在海上收集雨水,天天捕魚才勉強活下來。那時候就是飄在漫無邊際的海上,根本找不到能靠岸的點。

當時的情況有多凶險,柳衛宏跟他的人最清楚。

剩下的人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過,可是看看這大海,心裡難免發楚。

按照柳衛宏他們之前的計劃,自然沿著海岸線一點點往前,因為風暴才把他們吹到大海中間,隨後飄蕩了好幾個月才靠岸。

但說實話,讓他們再走一次原來的路,他們真的找不到,回來的時候,硬生生繞了很遠,根本不知道哪是哪。

在大海上迷失方向是很正常的事,不迷失才奇怪。

所以最後畫出來的路線圖也不清晰,很難找到方向,人在大自然裡實在太渺小了。

現在有個大致的輪廓在,也是因為紀彬自己補充的。

其實紀彬心裡約莫知道柳衛宏他們到底去了哪。

長頸鹿。

這個特點太鮮明了。

肯定是非洲的產物,準確說是南非。紀彬計劃中的第二站,也可以說第二個補給點。

但馬六甲海峽距離西邊的非洲太遠了,以簡單的地形圖可以解釋一下。

地形圖這東西可以這麼理解,一塊白紙上,以海太城出發的南海為支點,這個支點在白紙的最東邊,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東來算。

由東向西走,然後會遇到不少島嶼。

順著不知名島嶼到了第一站,各個連接的島嶼中穿過,就到了海峽,也就是剛才講的馬六甲海峽。

馬六甲海峽平行向西方向,這一塊全是大海。

穿行這片大海,繼續往西走,在這期間,路程大約有一萬一千裡。

也就是說,要在海上航行,一萬一千裡,才會到另一個好補給的大島嶼。這期間基本沒有補給。

可以稍微想象一下。

從現在的馬六甲出發,往左,也就是往西邊走,走了三千裡,突然遇到危險,你淡水也好,什麼東西也好,全都用光了。

然後就有上下左右四個選擇。

如果你返航的話,回頭往右走,那還是走三千裡,蒸汽船走五天,普通船走五十天。硬著頭皮繼續往左走,七千裡,蒸汽船走大概十八天,普通船一百八十天。往上麵走,也就是印度,五千裡,蒸汽船十三天,普通船一百三十天。

最後一個選擇,往下麵航行,也就往南走。

恭喜你,要到南極去找企鵝找冰川玩,蒸汽船至少走二十天,普通船就不提了,提了會哭。

這些數字說得可能不太準確,但方便理解橫穿大海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

隻要你出發了,你身在大海中間,大多數人都會有種無力感,有種身處其中,不知所措的感覺。縱橫幾萬裡的大海,而你們駕駛著二十一米長的小船漂在上麵。若是把這些等比例畫下來,這二十一米的小船根本不會出現在地圖上。

因為太渺小了,幾萬裡跟二十一米的對比,比大象跟螞蟻的對比還要誇張數萬倍。

橫穿大海。

這四個字有多重,不言而喻。

但他們做了這個決定。還是那句話,與天鬥其樂無窮!

這樣大海被人征服了,那快樂無窮!

橫跨一萬一千裡的航行,立即出發!

第一站補給點馬六甲海峽,到第二站補給點西非小島!

隻要這段路走完,那基本上就完成一半的路途,就可以完成與天鬥其樂無窮這句話。後半段的路程也會很有意思!

柳衛宏發現了,這次出海跟他那次出海簡直天壤之彆,不管他們去哪,都在紀彬的計劃之內。無論去什麼地方,隻要想好了,紀先生都會拿出相應的計劃出來。而且他胸有溝壑,似乎比他這個出過海的人,都了解大海?

紀彬聽到這話,其實有點不好意思。

他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時代,說句不好聽的,以現代人中學生知道的地理知識,都比古代有名望得人知道的多一些。

因為他們那個時代,地球上大部分地方都已經被探索過,很多地理知識都在課本上。甚至太空的空間上都有自己人。

研究太空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百年前我們埋怨祖先沒有航海,難道要百年後讓後代埋怨我們沒有征服太空?

如今他有了征服大海的機會,必然要把握住。不然他腦子裡那些地圖,不是浪費了?

蒸汽船開往海洋深處,此行要行走一萬一千裡,約莫航行三十天。相比之前的六天來說,多了數倍不止。

好在這船上的人,都是挑選出來最精銳最忠誠的人,上下一心,才能在大海中存活下來,並且留下他們此行一路測繪的地圖跟文字資料。

紀彬看著大海深處的魚群,這裡的魚群之壯大,是他從未見過的。說魚群如山排列也不為過。

看著魚群的方向,應該會在五月左右到江浙一帶,那會也是捕撈魚群的好時間。

古代沒有大型捕撈船,這樣魚群如山排列的景象一年能看到三次,每次都能讓漁民們大豐收。看著成群的海魚過去,就像看到豐收一般,反正格外欣喜。

算著時間,現在已經是二月十五,他們將會在三月十七左右到達目的地。

這段時間裡。

所有人都在祈求同一件事,風平浪靜,一定要風平浪靜。不要出現柳衛宏他們那樣的事。

有些出生在海邊的兵士,已經開始拜祭海神。越是到海洋深處,這種信仰就越強烈。

不過好笑的是,他們這船上,有信海神的,有信基督的,還有信佛的,還有道家,儒家,墨家。大家一起拜,總有一個會靈驗?

這種情況下,拜什麼都是求個心理安慰,隻要大家手頭的工作做好,紀彬並不阻攔,也算找個事情做。

他則跟繪圖記錄的幾個人走得很近,隨時看看他們都記了什麼,好隨時把他的猜測補充進去,讓資料更加完整。

可惜再認真地懇求,也擋不住自然界暴風雨的來臨。晚上的大海可怕得讓人窒息。

試想你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上,周圍看不到一片陸地,白日裡漂亮的海洋此刻變得幽深,根本看不到底。

如果天上有月光還好,那股幽深會被驅散一些。一旦烏雲蓋頂,前麵看不到邊際,後麵看不到歸途。

一葉扁舟就在大海裡飄蕩。天上地下,都是漆黑不見天地。

發自內心的恐懼就會如影隨形。

今晚,便是這樣的一夜。

對大多數人來說,太茫然,太無助了。

紀彬見此,吩咐人多點些燈籠蠟燭,除了必要的人之外,大家都回到船艙裡,不要往外麵跑,儘量不要往外看。

周圍有了船艙,有了燭光,人也會舒服很多。

船隻速度也慢了起來,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前方,若是遇到暗礁以他們船隻的速度,隻怕會危險。

現在要抓緊時間找到能停靠的位置,躲過漆黑的一夜,明天白天再繼續航行。

一邊找位置,剩下的人聊起來,有兵士下意識問道柳衛宏他們∶當初你們在海上飄了幾個月,也是這麼過來的?

柳衛宏笑∶哪有這麼簡單,現在還有蠟燭,有熱茶。我們那會隻有風暴,人綁在甲板上才不會被甩出去。。

這點柳衛宏也提前說過。

若是遇到風暴,一定要立刻下船帆,蒸汽機能停則停,槳手們努力控製船不翻,人要把自己綁在固定的位置上,不要被甩下去。

剩下能做的隻有一件事。等。

等著風暴結束,等著大雨停歇。等著太陽升起,猙獰的大海重回平靜。

眾人靜靜聽著柳衛宏的話,這才明白他當時的凶險。

雖然柳衛宏語氣還帶著點興奮,但這種情況下能活下來,那就是英雄。

紀彬也在旁邊靜靜聽他們說話閒聊,海上風暴,即使在現代也沒有辦法,這就是自然的力量。紀彬打著燈籠往水底看了一眼,幽深的海洋像是能把人吸進去一樣,這樣太危險了,必須在找地方停靠。

今日天黑的太快,留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太短。再抬頭看看烏雲蓋頂,這可不是什麼好征兆。

發現這點的,還有跟著的幾位司天監官員,他們精通天文地理。

如今夜空不見星星,烏雲蓋頂,久久不散,這種情況最少也是一場暴雨。

暴雨還好,可若是狂風暴雨加雷鳴閃電,那他們的船還在大海深處,那又怎麼辦?

紀彬朝柳衛宏微微點頭,再帶著司天監的人一起,船隻周圍的燈籠增添更多。他們必須找個小島避一避,等烏雲散開了,再繼續行進。

可一邊找,一邊注意暗礁,柳衛宏的人身上綁了繩子,又帶了兵士坐小船探路了,他們一艘小船上放了四五盞燈,這才勉強能照了一點光亮。

蒸汽船的速度也徹底停下來,靠著預留的人工劃槳位置,開始緩慢移動。

深夜,烏雲,大海,即將到來的暴雨。出海的第一個危機悄然而至。

紀彬看著船上的人,表現得十分鎮定,不管船上的人求了多少信仰,總要有個靈光的嗎?就算那些神靈不靈光,不還有他們這些人,誰說他們這些人,就比不上神靈了?

兩艘蒸汽船派出了六條船隻,按照紀彬的說法,每個人身上必須綁繩索,他們在前麵開路,要最大程度保證安全。

大海深處的無人小島很多,總能找到合適的位置。

紀彬又讓司天監的人確定準確的風向,再選擇合適的島嶼。

一定要趕在可能帶來的暴雨之前,找到合適的位置。

大海上的幾條小船,顯得那麼孤立無援,但又是那麼堅定。

這一路小心翼翼,天上烏雲越來越厚,隱隱有西南的風吹過,再往西邊看,漆黑的夜空中閃過·道閃電,劃破夜空。

那邊的電閃雷鳴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在海上照亮所有人臉色的驚恐。很近了。那裡的閃電已經很近了。

第一道閃電像是信號一般,越來越密集的電閃雷鳴,似乎離他們越來越近。很少有人能直麵這樣的恐懼。

那麼龐大恐怕的雷電,那麼令人驚悚的閃電,夾在著遠遠都能看到的風暴,正朝他們方向襲來!

船上有人已經跌倒在甲板上,紀彬立刻道∶回來,讓所有找暗礁的人都回來!找到位置,把自己綁在船上!

兩艘蒸汽船用鐵鏈綁在一起,快!船錨現在就下,快!

此時若是還在蒸汽船上,兩艘船綁在一起,那還有得救。若在小船上遇到風暴,隻怕凶多吉少。

被派下去的人自然知道輕重,立刻聽命令返程,那邊的雷電已經越來越強,他們這邊船帆趕緊放下來。

兩艘蒸汽船也在動工,能綁多緊是多緊。

到時候就算風暴來臨,一是不至於走散,二是稍微增加一些重量。

雖然這樣的兩艘船在大風暴來臨前,不過是玩具一般。

海上的風暴單是看著,都能激起人心中最深的恐懼。

所有人都在行動,一定要儘量減少損失,一定要在這場風暴裡活下來!

紀彬死死盯著風暴方向,這是頭一次直麵感覺比天還高的電閃雷鳴,風漸漸越來越大,大到讓人睜不開眼。

所有人都躲在船艙當中,電閃雷鳴夾在這風暴來襲。

兩艘船中間的鐵鏈被吹得錚錚作響,手腕粗的鐵鏈都能有如此響動,船隻自然也隨著風暴擺動。而兩艘船的船錨隻是被扔了下去,根本固定不到海底,這也是要找小島的原因,船錨就算固定住了,可能還會被風暴卷走,彆說現在什麼都固定不住!

所有人在船艙裡,明顯感覺船隻被風浪推著向前。

一時間船艙內沒來得及收起來的東西全都隨著風浪擺動。

紀彬同樣把自己綁在船艙裡麵,一個風浪過去,若不是有繩子攔著,早就摔得七葷八素。他定力還算足,順手還拉了個身量小的官員,拉著他儘量不讓他摔的厲害。

可他這邊還算好,但船隻明顯差點翻了過去。

這樣的顛簸已經讓體質不好的人直接吐了,上下翻騰,左右搖晃,在狂風驟雨中顛沛流離,竟然是這種感覺!

偶爾有海水倒灌進來,一口腥臭讓人更想吐。而外麵震耳欲聾的風暴,讓所有人膽戰心驚。

地獄也不過如此了吧!

身邊不時傳來兵士們的嚎叫,所有人都在這場風波裡與天搏鬥!

從高高的風浪上起起伏伏,紀彬閉上眼,讓自己努力冷靜下來,會過去的,再大的風浪都會過去。

他們蒸汽船設計的時候,都想過這一點。他們兩艘船在一起,可以杜絕很多問題。

紀彬不僅安慰自己,也安慰身邊的人,即使在這種時候,他還是不慌張,這種態度讓整條船上的人都跟著稍稍心安。

可紀彬怕的隻有一點。

那就是船隻會不會跟著風暴一起飄,被風暴裹挾著向前?若是這樣,誰知道什麼時候是儘頭!

就在紀彬想到這一點時,明顯感到船隻突然一頓,被風暴死死吹著,船隻也不動了!除了餘浪帶來的起伏之外,很明顯沒有繼續向前!

這是怎麼回事!?

不僅他們這條定波號如此,旁邊的夢華號更是如此。

單是餘浪,就能讓人從甲板這頭摔到那頭。

半個時辰過去。

船隻才慢慢恢複平靜,外麵的雨聲漸漸小了許多。但夜晚依舊漆黑。

又過了半個時辰,紀彬朝外麵望去,隻見一輪明月掛在天上,海麵變得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場狂風驟雨隻是做夢一樣。除了嘴裡還帶著海水的腥鹹。

這是,過去了?

風暴過去了?

紀彬緩緩解開繩子,在眾人的注視中緩緩走出去,隻見海上的月亮,亮得讓人心驚。可是再往東看,那場讓他們差點喪命的電閃雷鳴狂風驟雨,還在往東前行。

這隻不過是海上不算大的風暴而已。就讓兩個船上的人都有如獲新生的感覺。

他們在這場可怕的風暴中活下來了。甚至還能看到風暴已經離開。

司天監的人立刻要記錄這一刻,但手頭的東西都被打濕,隻好去密封的匣子裡取,畢意是海上,很多東西密封得非常嚴,絕對不讓進水,保存的紙張跟炮彈都是如此。

就在司天監的人要離開,隻聽紀彬緩緩道∶我們隻是經曆風暴的餘波。

餘波?怎麼可能。

但紀彬指了指那風暴中間。

若是真的在那中間,兩船人根本活不下來。

出海第八天,大海讓所有人再次知道它的可怕。而他們的航行還會繼續。

他們跟大海的搏鬥,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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