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老......老師......”
薛延抬手捂眼睛又捂臉,最後發現自己丟人的樣子都被看光了,隻好悶聲道:“老師,你怎麼又回來了。”
“看你是怎麼哭的。”
薛延默然:“......”
但一場痛哭可不是說停就停的,這會兒還不由自主抽噎著,又因為想要極力停止,竟忍不住又打了個嗝。
薛延的臉色已經不能稱之為通紅了,該燒起來了。
“你以前也這麼哭?”朱肖肖好奇問道。
薛延因為肋骨斷了的原因,躺下去還好,起來的話就有些費勁了,這會兒雙手平放在腹部,被朱肖肖居高臨下的看著,滿臉都是淚,真的要多丟人有多丟人,視線偏過一邊,鼻塞塞道:“沒有,我以前......沒哭過。”
“真的從來沒哭過。”
所以哪裡知道自己這麼容易掉眼淚。
不知道為什麼,就莫名在心底不斷地湧起一股悲涼,好像有種再也沒人比他更慘的感覺了。
這時耳邊傳來一聲輕歎。
朱肖肖:“何必哭成這樣?”
薛延抹了把臉上的眼淚,低聲道:“我都要失去老師了。”
“你......”
“我想了想,至今為止,我給老師帶來的都是傷害,就連過往那些高興也都是帶著欺騙,尤其是今天,如果我沒來的話,後果會是如何,我真的不敢想,一想到李端樺因為我而傷害老師,我就想打死我自己。”
薛延吸了吸鼻子:“所以我不敢再靠近老師,我怕......”
“可李端樺已經掀不起什麼風浪了,不是嗎?”
朱肖肖下意識開口:“你還怕什麼,嗯......”
話還沒說完,就見薛延瞬間亮起了眼睛,仿佛見到了某種希望一般。
“老師——”
說還不夠,他還急著坐起來,像是著急想要抓住什麼一樣,卻牽動了胸口的疼痛,忍不住嘶了一聲,但即使這樣,還是殷切又眼睛泛紅地看著朱肖肖,急切道:“老師,你能這麼說,是不是對我的厭惡少了一些......”
“我......”
說著聲音有哽咽了起來:“我真的知道錯了,老師,我知道錯了......”
“我以前沒對彆人好過,我不知道該怎麼對彆人好,不知道該怎麼喜歡一個人,但現在我已經在學了,你信我......”
這麼大的人,之前穿著西裝,裝得再成熟,哪怕學業提前兩年完成,這個年紀,也才是上大學的年紀啊,更何況薛延的成熟完全一戳就破,輕易被他幾句話就堵死了路,原形畢露後又破罐子破摔,其實,幼稚死了。
朱肖肖伸手將薛延扶著坐起來,自己也坐到了薛延身邊。
這次沒著急走,而是低聲問道:“你還記得我後麵半個紋身嗎?”
突然說起這個,薛延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點了下頭:“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呢。
朱肖肖摸了摸肩膀後麵:“我以前也告訴過你,當初一時衝動去紋身,結果紋到一半就跑了,因為不自在,因為過不去心裡那道坎兒,我總感覺要當老師的話,有紋身在身上很不合適。”
“就像......當初我喜歡上你,和你在一起,也覺得不合適。”
“雖然當時在我看來的‘在一起’,大概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老師——”
朱肖肖看了有些急的薛延一眼:“我沒帶著情緒,就是闡述下事實,難道那不是事實嗎?”
薛延無地自容,也反駁不了,急赤白臉地磕磕巴巴道:“是......都是我的錯,是我蠢......”
“嗯,還很欠打。”
朱肖肖淡定回了句,現在麵對薛延,他也能心平氣和地提起兩年前的事了,而且看著薛延吃癟的樣子,還挺爽的,不過他想說的重點不是這個,而是——“知道我為什麼不同意和你做到最後一步嗎,薛延?”
薛延愣了一下,微低下頭,手指抓了一下被子,答非所問道:“也幸好沒做到最後一步,那對老師的傷害就更大了,那樣的話,我現在就更沒臉出現在老師麵前。”
這回輪到朱肖肖有些怔楞,沒想到薛延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鼻子。
“不過,是為了什麼?”
薛延開口問道,他一直以為是為了不耽誤他的學習,但現在朱肖肖這麼說,顯然並非這麼簡單的理由。
“因為我也有顧及。”
朱肖肖又不禁摸了下後背的半個紋身:“你是學生,我是老師,當時你還上高三,哪怕成年,但我們之間的身份......我又年長於你,怎麼可能全然沒有顧及,所以說起來......其實我對你也有所保留,並不敢全都展現出來。”
薛延張了張嘴,手指又抓緊了一下被子。
半晌乾巴巴開口:“也挺好的,其實老師當初應該保留更多,也就不會被我這個混賬傷到了。”
說完,抬起頭,就見被朱肖肖瞪了一眼。
薛延瞬間又心慌:“我我......我的意思是,換做老師和我玩玩多好......啊不是,我......我就是後悔,我現在寧願老師不曾喜歡過我,不曾給老師帶去那些傷害該多好,是我混賬,對不起老師......”
看著薛延著急解釋的模樣,朱肖肖無奈搖頭,其實他懂薛延的意思。
如果時間能夠倒轉,薛延隻是寧願當初受到傷害的他自己罷了。
“就算你其實在不自知的喜歡我,但我卻沒那麼喜歡你,也沒關係嗎?”朱肖肖開口問道。
薛延低著頭沉默下來,但又很快開口道:“沒關係,我應得的,就算不自知的喜歡老師,可也欺騙了老師,不是嗎,那就算我活該......其實這樣想想也挺好的,如果我能不讓老師傷心,那該多好......”
朱肖肖:“可惜沒有如果。”
薛延頓時苦笑了一聲:“是啊,可惜沒有如果。”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朱肖肖才又開口道:“薛延,就像我沒能堅持將整個紋身紋下來,身為老師,這個身份也一直讓我約束著自己,現在想想,當初不敢毫無保留的喜歡你,一直有所顧慮,看似更多是身為老師和長輩,為你這個學生考量,但其實更多是怕自己觸犯了底線,因為膽小和身份帶來的刻板束縛,不敢輕易邁出那一步罷了。”
“我其實膽子不大,說是守規矩,其實是不敢輕易做任何一點出格的事情。”
說到這裡,朱肖肖看了薛延一眼:“大概唯二兩次出格的事情,一次是去刺了紋身,一次是喜歡上你,可結果這兩件事,每一件的結局都不儘人意。”
薛延瞬間感覺心口被刺了一刀又一刀,鮮血淋漓,再次意識到自己有多混賬,有多不是人。
兩年前老師喜歡上他,願意試著和他在一起,究竟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哪怕不是全部毫無保留,這份心意也彌足珍貴,可結局還未曾看到,就被他的無知和愚蠢搗毀了。
他伸手捂了捂胸口,臉色頓時又白了許多:“是我的錯。”
“你說過好幾次了。”
薛延慘淡笑了下,心如死灰般開口:“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除了認錯和道歉,他現在都不敢再求朱肖肖給他機會,沒臉開口,也沒勇氣開口,恨不得自己給自己幾巴掌。
朱肖肖避開這個話題,又開口道:“兩年後見到你,我之所以抗拒接觸你,其實也是不敢再打破現狀,怕有所改變,我覺得我現在過得挺好的,以及在我心裡,兩年前那道坎確實還沒消失,所以我不知道回應你會有什麼結果。”
“我也不敢輕易回應你,維持著一成不變的生活,雖然看似無聊,但至少沒有任何波動。”
“就跟後背的紋身一樣,至今我也沒有補全另一半。”
朱肖肖再次伸手摸了摸肩膀後麵:“雖然可惜這個紋身隻有一半,但至少它並不影響我什麼。”
濕意又湧上眼眶,薛延隻覺得全身血液都凍僵了一樣,原來死刑還能一遍遍的上,心口的疼痛遠大於肋骨斷了的疼,一抽一抽的,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卻還是附和著,像是保證什麼:“我......我知道了,老師,我保證......”
保證以後不再打擾你——
他就像是至今都沒有補全的那半個紋身,儘管可惜,但有沒有其實都沒什麼必要的,不邁出這一步,至少老師能過的安心安穩,不用再抱著忐忑的心情,去迎接未知的走向。
嘴裡說著話,短短幾個字,卻仿佛從身體裡摳出來的骨血,連皮帶著骨,仿佛行屍走肉一樣,漸漸失去了生機,連薛延自己都沒想到,這個地步了,他竟然還能繼續忍著痛苦說下去,哪怕眼前漸漸失了清明——
“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哪怕再後悔,再可惜也沒有用,但是......之前看著你哭那麼慘......”
朱肖肖摸了摸鼻子:“你又要哭了,是嗎?”
薛延:“......沒有,我沒......”
話沒說完,就抽噎了一下。
朱肖肖沉默:“......”
薛延:“......”
半晌又想滑進被子裡,儘可能低著頭悶聲道:“我還不能哭了嗎,我難受,胸口——肋骨疼死了,老師......”
又是一陣沉默,隨即朱肖肖站起身:“時間不早了。”
“嗯......”薛延繼續低著頭,不敢抬臉見人。
但等了半天,也沒聽見腳步聲,於是忍不住抬起頭,就見朱肖肖仍站在原地著看他,隨即當著他的麵,拿出手機,將還在靜音的狀態調回正常狀態:“以後不會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