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水說完就關上門走了, 剩下桑洛洛跟傅承麵麵相覷。
“那個……”桑洛洛輕咳一聲，“我覺得，既然劇本要改，吻戲大概就用不上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 感覺有點尷尬。
“原來你也有怕的事情啊？”傅承忍不住笑了, “沒拍過吻戲？”
桑洛洛還沒真沒拍過吻戲。
她從幾個月大開始出鏡, 一直到二十歲, 始終沒有離開過觀眾視野。說一句全國人民看著她長大的一點也不為過。不止觀眾，業內導演和編劇之類, 也同樣始終把她當成孩子。
剛開始是但凡有談戀愛的戲，她都接不著。幾乎圈內所有導演都認識她, 要麼是導演自己覺得彆扭, 要麼是擔心觀眾覺得彆扭, 反正就不願意讓她接。
桑洛洛那時候一直強調自己長大了，成熟了, 那些導演就會給她安排各種奇奇怪怪的戲份，凶殘大反派、黑化神經病、變態病嬌……甚至老人都演過了, 就是不讓她演戀愛戲。
後來倒是讓她演談戀愛的戲了, 但也隻是“談”, 純粹的用嘴談，不允許有任何親密的戲份。大部分導演看她, 真的就跟家長看自家孩子一樣, 理智知道你會談戀愛，可以，畢竟攔也攔不住, 但不能在他們麵前表現出親密, 家長都受不了這個。
桑洛洛現在都還記得, 就在穿書前不久，她偷偷接了部有激情戲的劇。那導演是個富二代，跟她年紀差不多，所以不會認為她是個孩子，才願意讓她演。結果沒想到，富二代拍戲就是圖好玩，才開機就不想乾了，臨時換了個新導演。
新導演跟桑洛洛特彆熟，對她也很好，是真的像親女兒一樣。當時的男主名聲又不大好，拍第一場吻戲的時候，導演比桑洛洛還緊張，最終還是看不下去，一口氣把劇裡的所有親密戲份全刪了。
如果不是穿書了，桑洛洛都不確定，她在二十五歲前，能不能把熒幕初吻送出去。
所以剛才邱水說要到吻戲，她突然就有點難受，有點抵觸。
以前是很想拍，甚至有時候也會嫌煩，覺得他們未免管太多。
可現在不是以前了，這個世界沒有人看著她長大，沒有人阻止她拍吻戲，沒人再把她當成孩子。隻要她想拍，彆說吻戲，滾床單都沒人攔著。
“你怎麼了？”傅承察覺到桑洛洛情緒有點不對。
桑洛洛穿到這裡後，很少會刻意去想另一個世界的生活。這時候突然被觸動，身上有點冷，心臟忽然一陣難受，像有人拿針戳了幾下，不是特彆疼，就是細細密密的，糾纏不休。
“你拍過很多嗎？”但桑洛洛不會表現出來，她反而笑得更燦爛，反問傅承。
這話有點像攀比的意思，傅承硬著頭皮說：“拍過啊。”
“借位？”桑洛洛笑問。
傅承：“……”
“彆想否認，我看過采訪。”桑洛洛走了幾步，輕輕呼出一口氣，笑話他，“上一個跟你合作的女演員一直在吐槽，說你有潔癖，所有吻戲全是借位。”
那女演員當時說話的語氣，像是很遺憾的樣子，彈幕都在嘲笑她，所以桑洛洛印象深刻。
“潔癖我真沒有。”傅承擺擺手，“導演要求的，說要拍得唯美，要的是一個意境，懂嗎？”
“所以……”他越解釋，桑洛洛越覺得好笑，“你的經驗，就是借位啊？”
說完後，兩人對視一眼，都沉默了。
一個沒拍過，一個隻會借位，這可怎麼辦？
“要不……就試試借位？”桑洛洛沒拍過吻戲，第一次到底有點尷尬。
不知道是因為換了環境，還是因為沒了以前那種迫切想要證明自己長大的心情，她心裡對吻戲沒有了期待，反而有點抵觸。尤其是，當對麵站著的，不是自己另一半的時候。
桑洛洛忽然發現，她可能才是有心理潔癖的人。
“那就……”傅承走到桑洛洛麵前，低頭看她，“試試。”
桑洛洛個子算高的，但傅承更高，兩人的身高差就在桑洛洛一踮腳，剛好可以親到他嘴唇的範圍。
兩人麵對麵站了十來秒，誰也沒動，因為桑洛洛的刻意躲避，甚至連眼神都沒對上。
傅承輕咳一聲，伸出一隻手搭在桑洛洛肩膀上，想要將她拉近一點。
桑洛洛不知道是自己冷，還是他體溫高，反正肩膀上那隻手的存在感特彆強。掌心滾燙，那熱度順著衣服滲透到皮膚，又經過皮膚進入血液，再蔓延到四肢和心臟，讓她輕輕顫抖了一下。
桑洛洛感覺到自己心跳有點快，剛才那些細細密密的疼消失了，她一瞬間恢複了正常狀態。
傅承感受到了那一下顫抖，以為她是害怕，手上用了點力，安撫地壓了壓。桑洛洛順勢抬頭，兩人對上視線。
傅承五官精致，眼睫毛長得有點過分，午後的陽光剛好追到他臉上，光影搖曳，就像睫毛在跳舞。傅承眼底慢慢湧起許多情緒，朝桑洛洛靠近，但他才稍稍低頭，桑洛洛突然就“噗嗤”一下笑出聲。
“你什麼意思？”傅承這回是真黑臉了，鬆開她道，“我有那麼好笑？”
桑洛洛擺擺手，到一邊笑夠了才回頭解釋說：“對不起，剛才一不小心想起你跳廣場舞的樣子了。”
傅承：“…………”
“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桑洛洛認真道歉，甚至給傅承微微鞠了個躬。
拍戲多年養成的習慣讓她對待工作很認真，打斷對手的表演在桑洛洛看來是很嚴重的事情，哪怕隻是對戲。她剛才確實沒忍住，這是很少有的情況：“重新來一次吧。”
傅承臉上沒什麼表情，可能還在生氣，桑洛洛也理解。
就算是對戲，在一個人進入情緒要親下來的時候，對手突然笑場，那不僅是對他演技，也是對他本人的一個打擊。
“這次我保證不笑場了。”桑洛洛主動走到傅承麵前。
兩人再次對上視線，幾秒後，換傅承笑場了。
桑洛洛體會到他剛才的感受了，她有點無奈：“你又想到什麼了？”
“沒什麼。”傅承說，“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一下，我剛才的感受。”
桑洛洛聽明白了，他是故意的。頓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這男人到底是有多小心眼？
她有點生氣，剛準備說話，傅承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朝懷裡一帶。
桑洛洛猝不及防，整個人站立不穩，本能地伸手往前一抓，剛好撐在傅承胸口上。
他身材很好，胸肌硬邦邦的，都有點硌手。
桑洛洛臉一紅，抬頭就想罵人，不想剛好對上傅承的視線。
“洛洛。”傅承薄唇輕啟，低低地喊了一聲。
他聲音醇厚，音色質感極佳，刻意壓低的嗓音像夜深人靜時的大提琴音，帶著不容抵抗的魅惑。他眼眸深邃，像含著說不出口的深情。
桑洛洛耳朵輕輕一顫，思緒瞬間就凝固了，想不起這是在對戲是在工作，隻覺得麵前這個男人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她拒絕不了，隻能聽著，隻能隨著他的情緒起伏。
傅承抬起一隻手，緩緩靠近桑洛洛的臉頰。
然而他並沒有真的碰上，就停留在不到一公分的距離處。
這種感覺反而更撩人，不知道他會不會靠近，什麼時候靠近……桑洛洛感覺一顆心被人高高懸掛起來，搖搖晃晃的，怎麼也落不到實處。
傅承不管她眼裡的掙紮，低下頭，找了個角度，慢慢貼近她被陽光照得水潤光澤的唇瓣。
桑洛洛眼睛不自覺睜大，呼吸都快停止了，緊張得雙手下意識攥緊，將傅承的奢侈品T桖抓成皺巴巴一團。
“咚！”就在這時候，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來人似乎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哎呀”了一聲。
桑洛洛猛地回過神來，在傅承胸口推了一下，自己像隻受驚的兔子，一秒彈開好幾米遠。
傅承輕咳一聲，清清嗓子，解釋說：“你不是讓我們對戲嗎？我們就是……找找感覺。”
“哦，對，我忘記了。”邱水拍拍腦袋，“跟你們說一聲，洛洛的那個修改方案通過了。所以，按照這個版本，應該可以不用拍吻戲。”
桑洛洛和傅承對視一眼，但是眼神剛一碰到就同時避開，都不知道說什麼。
“當然，如果你們想要拍，也可以加上。”邱水看看他倆的表情，又加了一句。
“不想拍。”桑洛洛立刻道，因為急切，聲音有點大。
邱水似乎沒想到她情緒這麼激烈，又看了傅承一眼，說：“那就不加，本來就隻是宣傳片，不會拍得太複雜。你們準備一下，我們過去試試服裝。”
她說完又先出門去了。
傅承看了桑洛洛一眼，沒說話。
桑洛洛也不傻，知道剛才她那麼大反應的一句“不想拍”，可能會讓傅承有點不舒服，像是她對他有什麼意見。
她也確實是被搞怕了，一直都知道傅承演技很不錯，但桑洛洛覺得自己演技也很好，所以從來沒在這方麵怕過誰。
剛才那一段，傅承在玩笑和深情之間切換自如，還能瞬間帶動她的情緒，讓她完全地跟著他走。這對桑洛洛來說，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連自己都掌控不住的感覺……說實話，她有點慌了。再加上本來就有點抵觸，所以她是真不想拍吻戲。
“我不是對你有什麼意見。”桑洛洛試圖解釋，“我隻是……有點被嚇到了。”
這解釋也沒好到哪裡去，傅承搖搖頭，表情沒什麼變化：“走吧，彆讓他們久等。”
桑洛洛懊惱地撓了下頭，難得有點不知所措。她真沒有嫌棄傅承，但要說她想拍，好像也不對？
最後，桑洛洛還是沒能說出什麼，跟著傅承出去了。
洛蘇古鎮挺有名的，平時也會有劇組過來取景。
這幾天就有個劇組在這邊拍戲，隻不過跟他們錄節目的點是分開的。
“我們去劉導的劇組那邊。”邱水等在外麵，看他們出來就打開車門，“妝發都在那邊搞，還有一場景也要借用他們的。”
兩人都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邱水似乎想調節一下氣氛，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劇組就在鎮上，幾分鐘就到了。
“承少，你先去化妝，我帶洛洛去跟武指老師見個麵。”邱水說，“洛洛有一場打戲。”
傅承答應一聲，跟工作人員去了。
邱水帶著桑洛洛朝片場走去，邊走邊說：“這劇的武指是崔明帥老師，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他是易大師的徒弟，年紀雖然不大，但已經很有名氣了。”
桑洛洛不認識崔明帥，但她知道易大師。易大師全名易虎，是這個世界很牛逼的打星。易虎最初是做武替的，一點點拚出一條星路，在圈內絕對是大師級彆的人物，大家都敬重他。現在易虎年紀大了，平時不怎麼露麵，偶爾才出來客串一個角色。
桑洛洛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原書中有段劇情，是女主喬淞在拍某部電影的時候，被人為難。易虎老師剛好在裡麵客串，幫著她出氣來著，那一段看著特彆爽。
崔明帥身為易虎的徒弟，應該也是厲害的。
“聽說過。”桑洛洛這樣回答，“很期待得到崔老師的指導。”
邱水看她態度謙遜，眼神若有所思，但也沒多說：“你之前拍過打戲嗎？”
桑洛洛剛想說話，她又道：“我聽說，你之前都是用替身？”
原主總共就拍過一部電視劇，就是讓她小爆那部，裡麵有幾場打戲。原主拍不了打戲，NG好多次也過不了，最後導演隻能用了替身。
現在網友都聰明得很，通過蛛絲馬跡發現了替身痕跡，為這個原主也被嘲了挺久。
“之前確實是，我一直覺得很抱歉。”以前原主做過的事情，桑洛洛沒法否認，“所以，後來有了時間以後，我就專門去找老師學了一點。雖然隻學了點皮毛，但有武指在，應該問題不大。”
邱水也不知道信沒信，還是很直白地說：“我們這就是一個小宣傳片，剪出來幾分鐘的戲份，可不能再用替身，惹人笑話。而且，崔老師脾氣很糟糕，你要是自己出了問題，被他罵，我可幫不上忙。”
“我明白。”桑洛洛並不會因為這些生氣。
兩人說著話已經到了片場，邱水指著前麵一個精瘦的矮個男人說：“那就是崔明帥老……”
話還沒說完，桑洛洛就看到那位崔明帥老師不知道為什麼大發雷霆，狠狠踹了一腳他旁邊的年輕姑娘。那姑娘直接摔倒在地，嘴角有鮮血滲出來，崔明帥還在破口大罵。
而旁邊的工作人員都麵露不忍，卻沒一個敢說話，也沒人去扶那位姑娘。
“崔老師脾氣有點暴躁，但能力沒話說……”邱水皺了皺眉，“所以，你等下要認真學，知道嗎？”
桑洛洛也皺了皺眉，有些有真本事的人，確實脾氣大一點。但是，脾氣大跟隨便虐待工作人員，那是兩碼事。
不過，她也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不好做評價。
“好的。”桑洛洛說。
“那走吧。”邱水大聲咳嗽了兩聲。
那邊噤若寒蟬的眾人才看到來人了，崔明帥推了剛爬起來的姑娘一把：“一點小事都做不好，還不快滾！”
姑娘咬著嘴唇走遠了，桑洛洛注意到她的手背在身後，攥得鐵緊。
“邱導。”崔明帥過來打了個招呼，不冷不熱的樣子。
“崔老師。”邱水也沒有很熱情，“劉導跟你說了吧？今天要麻煩你了。”
這倆都是脾氣不好的類型，說話也不拐彎抹角，倒是跟其他混娛樂圈的不太像。
“說了，本來我是不願意教女明星的，但是劉導開口，也不好意思拒絕……”崔明帥是真的拽，眼神潦草地從桑洛洛身上掃過，“就是你要拍打戲？”
語氣神態說不出的嫌棄，周圍工作人員都擔心地看著桑洛洛。
桑洛洛很平靜：“是我，請崔老師多指教。”
“嗬嗬。”崔明帥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我教了你就能學會嗎？邱導，老實說，你找這麼個花瓶來，就彆拍什麼打戲啊。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往那裡一站，自然有傻子願意買單，省時省力，何必浪費大家時間。”
他這話實在太難聽了，邱水那種脾氣都受不了，臉色一沉想要說話。
桑洛洛倒是好脾氣，先開口道：“崔老師，能不能教會，不是該教了之後再說嗎？您這還沒教呢，是不是太武斷了一點？”
“哈？教了再說？就你這樣的，不是我看不起你，我見得可太多了。”崔明帥並沒有因為桑洛洛的好脾氣而有所收斂，相反他覺得她這是在頂嘴，說話越發難聽，“就是一廢物花瓶，沒本事還嬌貴，不是磕了碰了摔了，就是嚶嚶嚶喊累。說句不怕得罪人的話，跟你說話我都嫌浪費時間。我對花瓶沒興趣，在我這裡，花瓶都是垃圾玩意兒！”
桑洛洛經常被人瞧不起，比如之前邱水也瞧不起她，但人家哪怕態度不好，也不會直接就這麼侮辱人。
桑洛洛還真不是那種會被人當麵罵不還口的人：“謝謝崔老師肯定我的顏值，不過，您可能年紀有點大了，不懂現在年輕人的喜好……”
崔明帥其實今年剛剛才滿三十歲，絕對算不上老，隻是長相有點偏老，看著像四十的，平時難免遭人誤會。可能就是因為這樣，他才特彆瞧不起花瓶，想通過言語上的打壓來獲取自信。加上就算他三十歲，也比不上二十歲的年輕，所以這話等於戳中了他的肺管子。
崔明帥頓時就跳了起來：“你叫什麼名字？懂不懂規矩？小小年紀就這麼狂，會不會說話……”
“雖然我也很討厭攻擊彆人年齡，畢竟誰會不老呢？攻擊彆人年齡真的特彆沒品。但是……”桑洛洛攤了攤手，直接打斷他的話，“您攻擊我長相，我又不能還回去，畢竟這玩意兒您也沒有。”
周圍的工作人員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但一秒之後就噤若寒蟬，氣氛更緊張了。
崔明帥是易大師的弟子，易大師現在不怎麼出來了，他就代表著易大師。所以不管走到哪裡，彆人看在易大師的麵子上，都會對他禮讓幾分。
也正因為這樣，加上他自身確實有些實力，所以眼高於頂，恃才傲物，脾氣極其暴躁。特彆是對那些底層的工作人員，這些人在他眼裡就是沒能力的人，他對他們從來都非常嚴格，一旦做錯事就非打即罵。
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都怕他得不行，不是沒有比他權力更大的，也不是沒有人看他不順眼，隻是他們不願意冒著得罪易大師的風險，去跟崔明帥過不去。畢竟，崔明帥也隻會對底下的人發脾氣，又不會去得罪比他厲害的人。
桑洛洛後麵這句話比那句“年紀大”殺傷力更強大，崔明帥直接就想動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