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歎了口氣，剛想說什麼，化妝間門被推開，邱水走進來。看到大家都滿麵笑容，氣氛很歡樂，尤其是桑洛洛笑得特彆甜，有點擔心：“不是說醞釀情緒嗎？怎麼還這麼開心，等下要是哭不出來……”
“放心。”傅承慢悠悠地說，“甜甜不需要準備，秒哭。”
桑洛洛聽到這話突然想起之前他倆去莊淮劇組試鏡的事，那次她在傅承和顧景岐麵前生動演繹了什麼叫綠茶。
根據桑洛洛當時的觀察，顧景岐應該沒看出來，但傅承肯定看出來了。
她那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傅承知道就知道了，她不在乎被他看穿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當時甚至覺得，他知道更好，才不敢在合作關係中輕易欺負她。
今天突然提起來，桑洛洛才後知後覺感覺到有點羞恥。
“那就好。”邱水不知道兩人之前那一段，看傅承這麼了解桑洛洛，便也沒多說，“場地那邊都準備好了，你們可以了的話，就一起過去？”
傅承的造型剛好處理完，點點頭站了起來。
邱水還是當先走了出去，桑洛洛落後一點，跟傅承並肩朝外走，低聲問道：“你那天是不是看出來了？”
雖然猜他是看出來了，但並沒有證實，桑洛洛還是抱了點希望。
“看出什麼？”傅承問。
桑洛洛心裡剛一喜，傅承又說：“一秒由笑切換成哭啊？”
桑洛洛：“……”
她不想跟他說話了，悶頭往前走。
傅承加快步伐，跟上她，說：“演技挺好的啊，怎麼還不高興了？”
桑洛洛想了想，腳步又慢下來：“你既然看出來了，當時為什麼不拆穿我？”
“為什麼要拆穿你？”傅承簡直莫名其妙。
桑洛洛：“……”
她也說不出個理由，但一般人看穿綠茶不都該很厭惡嗎？
傅承看她一臉糾結的表情，沉吟一瞬，謹慎地開口誇了一句：“棒棒噠？”
桑洛洛：“……”
她簡直快瘋了，一抬頭看到易虎大步朝這邊過來，急忙風一樣迎上前去：“易老，您怎麼過來了？”
她知道他要強，沒有問他醉酒後有沒有不舒服，畢竟能出現在這裡，應該就沒事。
“劉導那邊今天沒我啥事，我就過來看看。”易虎經過一晚上的調整，已經看不出悲傷難過，笑著道，“我喜歡看你倆拍戲。”
邱水看到易虎，也過來打招呼：“歡迎歡迎，有老爺子您坐鎮，我可賺大發了。”
“我可不提意見。”易虎擺擺手，“我就當個觀眾。”
大家說笑幾句，就開始了正式拍攝。
先拍桑洛洛做噩夢驚醒的戲份，邱水跟易虎坐在監視器後麵，傅承直接在場邊候著。
“承少果然沒說錯。”邱水喊了開始後，看到桑洛洛情緒一秒上來，忍不住讚歎道。
“他說什麼了？”易虎不知道從哪裡摸出把瓜子，磕了起來，還往邱水麵前遞了遞，“你要不要？”
“……不要了，謝謝。”邱水不知道說他什麼好，乾脆就不說了，“承少說，甜甜能一秒哭出來。”
易虎把瓜子殼小心裝進垃圾袋裡：“一秒哭出來算什麼，把想哭哭不出來演好了才厲害。”
“果然不愧是老戲骨，佩服。”邱水由衷地說，“確實是想哭哭不出來更難演……可惜啊，現在是流量為王，粉絲爬牆速度快，藝人大部分也隻想掙個快錢，很少有人願意去鑽研演技，提升自己的實力。彆說想哭哭不出來了，能哭出來就稱得上是演技派了。”
“不要這麼悲觀嘛，哪一代人年輕的時候沒被上一輩嫌棄過？等他們到了一定年紀，不能靠流量吃飯了，自然知道去磨練技能，提升自己。”易虎笑著道，“再說了，也不是每一個流量都沒有實力，你看這兩個不就很好？”
“還是老爺子您活得通透。”邱水是真佩服，“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易虎笑著搖搖頭：“看表演吧，我覺得甜甜今天狀態不錯，應該會很精彩。”
桑洛洛已經從噩夢中驚醒了，她捂著心口，抹了把額頭，鏡頭拉到手心，看到一片水漬。
“這汗從哪裡來的？”邱水驚了。
噩夢醒來出汗是正常反應，邱水也想到了，所以一開始的計劃也是等桑洛洛睜開眼就換下一鏡，給她臉上弄點汗水。
沒想到，桑洛洛竟然已經出汗了，這也太厲害了。
她雖然跟易虎說著話，但也一直盯著鏡頭，非常確定那就是汗，不是水。
邱水沒有喊哢，桑洛洛也沒有停止表演。
本來就是她一個人的鏡頭，便一直演了下去。
桑洛洛不安地起床，被子整理到一半又去梳頭發，頭發梳到一半就扔下梳子，打開門走了出去。
“丫鬟快上。”邱水喊了一聲。
這本來是下一場的情節，演丫鬟的群演明顯沒準備好，有點慌，衝進去問桑洛洛要不要洗臉。台詞和神態都顯得生硬，肯定是過不了的，但邱水沒有喊哢。
她想看看，桑洛洛到底能演到什麼地步。
桑洛洛像是沒注意到丫鬟的生硬，也沒有笑場，隻是不安地問她昨晚有沒有出什麼事。
丫鬟說沒有，桑洛洛便繼續朝大門走去。
手才剛碰到門上，大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桑洛洛嚇得哆嗦了一下，手臂做出一個習慣性的防禦動作，拳頭攥得骨節發白。
前方戰報傳回來，先是捷報，打了勝仗。但桑洛洛高興不起來，她更慌了。
後麵才是噩耗，桑洛洛眼睛茫然地定了幾秒，突然轉頭喊丫鬟給報信的人打賞。
報信的都要哭了：“洛小姐，難過你就哭出來吧。”
桑洛洛哭不出來，她無論怎麼用力都哭不出來，她甚至跑到院子裡練了一套又一套劍法，累得滿頭大汗，但還是哭不出來。
邱水腦子裡閃過剛才易虎說“想哭哭不出來才難演”的話，眼角餘光朝他那邊瞄了下，想看看他滿不滿意，卻看到老爺子眼眶紅了。
桑洛洛那邊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傅承不等邱水喊，直接就登場了。
他攔住了瘋狂的桑洛洛，緊緊抱住她，眼神難過得不行。
桑洛洛瞪著眼睛看了傅承好一會兒，突然將頭埋在他胸口，放聲大哭。
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隻聽聲音就已經足夠讓人心碎。
邱水站起來，看到好幾個女性工作人員都跟著在抹眼淚。
“哢。”邱水終於喊了。
“終於哢了。”桑洛洛今天用的是技巧，一聽到“哢”就出戲了。
她從傅承懷裡抬起頭來，想要離開，第一下居然沒掙開，傅承抱得太緊了。
桑洛洛有點驚訝，下意識去看他，發現他的眼神被濃鬱的哀傷填滿，看得她恍惚了一下。
傅承看到她眼裡的詫異才回過神來，急忙鬆開手。
桑洛洛起身，接過安兮遞來的紙巾擦了擦臉，對傅承說：“你怎麼演得比我還悲傷？”
“看到喜歡的人傷心難過卻無能為力，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悲傷的事情嗎？”傅承也拿了張紙巾，蓋在臉上，擋住了眼睛。
桑洛洛想了想，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讚道：“承少演技牛逼！”
她說完也沒再等傅承，而是直接朝邱水那邊走過去，想看看回放。
一路上好多人都在抹眼睛，而桑洛洛走到監視器前的時候已經完全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了：“邱導，這條能用嗎？我感覺中間有幾處小瑕疵，不知道鏡頭有沒有捕捉到。”
邱水心情複雜地看著她：“這麼多人還在難過，你身為當事人，能不能不要這麼快出戲？”
桑洛洛：“……那我回去再哭會兒？”
邱水：“……”
到底還是沒忍住笑出聲，氣氛才算輕鬆起來。
桑洛洛和傅承的演技都沒有任何問題，就連桑洛洛自己認為有瑕疵的地方，從鏡頭裡也看不出一丁點蛛絲馬跡。有問題的是配角，還有鏡頭，所以還是要重拍。
但可能是受到桑洛洛和傅承情緒的帶動，第二次拍攝就很完美了，基本上挑不出毛病。
“過了。”邱水說，“準備下一場。”
這種情緒特彆飽滿的戲很耗神，她擔心多拍幾次桑洛洛跟傅承後麵就表現不了這麼好，得省著點用。
下一場是大婚。
剛才桑洛洛是純素顏，現在則要盛裝，傅承當然也是。
邱水搬了凳子坐在旁邊看他倆化妝，商量說：“關於大婚，你倆有沒有什麼想法？”
傅承一直閉著眼睛，沒怎麼說話，這時候終於開口了：“邱導，你是把我倆當副導演用了？”
“哈哈哈……”邱水這次確實偷懶了，也自己認下來，“這不是你倆實在太厲害了嗎？也是想尊重你們的意思。”
傅承沒再說什麼。
桑洛洛問：“邱導你本來什麼想法？”
“大場麵就算了，也沒那麼多預算，意義也不大，就拍細節吧。”邱水朝她靠近一點，“我想了有幾個元素，重點表現一兩個就夠了，你倆也參考參考。”
“你說。”桑洛洛朝她那邊轉了點。
邱水說：“挑紅蓋頭、喝合巹酒、吻戲、床上……”
“吻戲！床戲！”桑洛洛的化妝師性格挺外放，今天跟兩位演員熟了，覺得他們好相處，便沒忍住，脫口道。
桑洛洛：“……”
“不是連吻戲都刪了嗎？怎麼還多出來一個……”桑洛洛抬手想揉揉額頭。
“彆動，妝還沒畫好。”化妝師急忙按下她的手，還說，“大婚不拍吻戲床戲，拍什麼？”
“這宣傳片是宣傳洛蘇古鎮美景的，搞個床戲來喧賓奪主，是不是不合適？”桑洛洛委婉拒絕。
邱水昨天說撤掉吻戲，確實是從劇本考慮，當時都沒確定要不要加大婚這個場景。但後來她看到桑洛洛和傅承的CP感，感覺不拍一段又不劃算，所以想法已經變了。
當然，床戲確實有點喧賓奪主，她也沒想拍，這一開始就是個話術技巧，聽到桑洛洛這麼說，邱水當即道：“那就吻戲吧。”
桑洛洛總感覺她被邱水套路了，但又沒有證據。
“具體怎麼吻我不做要求。”邱水說，“你倆根據氛圍來就行。”
旁邊化妝師還在瞎起哄：“舌吻！”
桑洛洛心裡有點亂，嚇唬她道：“再喊待會兒我倆來個……腳吻！”
她就是隨口一說，化妝師尖叫一聲：“足吻啊！要這麼se情嗎？不過我們好喜歡！”
桑洛洛：“……”
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甜甜你彆說話了，我要開始塗口紅。”化妝師都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
桑洛洛：“……”
因為前一場戲份帶來的傷感情緒到這時候徹底消散，現在整個化妝間莫名就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喜氣，加上兩人身上華麗隆重的大紅色喜服，簡直就像真要結婚了。
桑洛洛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偷眼去看傅承。
他再次閉上了眼睛，好像對這邊發生的一切都沒聽到，也不知道是在醞釀情緒還是在想彆的事情。
桑洛洛今天又被傅承細膩的演技給震撼到了，對他從心底裡寬容了幾分，也不去打擾他。
從上次對戲來看，吻戲方麵傅承還是比她會一點，等下就讓他主導吧。
不就是一個吻戲嗎？
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
畢竟也期待了那麼久，好不容易來了，還是應該愉快地去接受。其他的且不說，傅承多帥啊。整個娛樂圈都找不出比他更帥的男人了，熒幕初吻是他也不虧。
這麼一想，桑洛洛心情好多了。
化完妝，邱水說：“你倆要不要再試試戲？”
“彆試了，直接上吧。”桑洛洛怕一試自己又抗拒，急忙道。
這話聽著，像是有點迫不及待的意思，周圍幾個工作人員偷偷笑出聲。
桑洛洛假裝沒聽到，去看傅承。
傅承剛好也看過來，桑洛洛一秒移開視線。
“走吧。”傅承笑了笑，招呼一聲。
兩人並肩朝準備好的婚房走去，傅承低聲問：“對於吻戲，你有什麼想法？”
“沒什麼想法，你看著辦吧。”桑洛洛想了想，又凶巴巴地補上一句，“不許太過分啊！”
她話說得凶，眼神卻是軟的，頂多稱得上是奶凶。
傅承嘴角微微上翹：“怎樣叫過分？”
桑洛洛：“……這個還要我說嗎？”
“每個人過分的標準不一樣，你不說我掌握不好度。”傅承笑道。
桑洛洛自己也不知道怎樣算過分，不知道怎樣邱水才會滿意，萬一她不滿意給個NG，再拍第二次更難受，她都後悔剛才沒有問清楚了。
“要不，還是……”她本來想說“借位”，想到上回讓傅承不高興的事情，到底沒說出口，“反正不準……伸舌頭。”
說完臉頰爆紅，一溜煙跑到前麵去了。
傅承看著她的背影，半晌輕輕搖了搖頭。
桑洛洛這害羞的狀態，倒是正適合目前的情景。邱水不知道他倆說了什麼，但她看得出來桑洛洛的神態表情，沒給兩人更多時間，一到位就喊了“準備”。
最後大婚的元素，他們選了挑蓋頭、喝合巹酒以及一個吻。
桑洛洛低頭坐在華麗的喜床上，雙手不安地握住身下的床沿，如果是普通大家閨秀，緊張可能會雙手交握攥手帕。桑洛洛選了個稍微不一樣的方式，細節處理非常到位。
傅承拿上準備好的玉如意，神情急切，邁出一步卻又停了下來，盯著麵前的新娘細看，像是不敢置信，然後確認，眼神裡的歡喜越來越多，最後滿得快要溢出來。
“我看這場又是一條過了。”邱水從易虎那裡抓了把瓜子，“我都看不懂承少這到底是演技高超還是真情流露了。”
易虎捋著胡須笑了笑：“他現在是二皇子，當然是真情流露了。”
“老爺子您說話真絕。”邱水讚歎道，“佩服佩服。”
鏡頭裡，傅承終於走向了桑洛洛，玉如意微微顫抖，緩慢地揭開了新娘子頭上的紅蓋頭。
旁邊龍鳳蠟燭的火苗輕輕晃了下，新娘子的臉露出來。精致粉嫩的小臉，下巴微尖，前一場英氣的眉毛被修得秀氣多了，大眼睛裡像盛了一汪泉水，亮閃閃的，黑白分明顯得格外清澈，眼角處添了一抹薄紅，像極了女兒家不好意思宣之於口的心事。
兩人對上視線，桑洛洛一秒低下頭。
豔麗的紅唇緊抿，嘴角卻一點點在上揚。
傅承將她拉到桌邊，遞上合巹酒。
桑洛洛終於抬起頭跟他對視，羞赧的神態中多了點歡喜，兩人默默看著彼此，像是已經忘記了在乾什麼，能夠就這樣看到天荒地老。
燃燒的蠟燭突然爆了個燈花，兩人同時被驚醒，然後羞澀地笑了笑，喝下這杯象征“合二為一”的酒。
“我突然想起來……”邱水轉頭，衝易虎說，“這段戲沒有彩排過。”
易虎愣了下，想說什麼，又指著監視器道：“快看。”
邱水回頭，看到傅承將桑洛洛攬進懷裡，桑洛洛似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下意識垂下視線，眼神閃躲中還含著點期待。
傅承眼睛彎起來，微微低下頭，帶著虔誠和欣喜，將嘴唇貼上了桑洛洛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