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蕭瑟, 紅梅灼灼。
阮苓苓覺得自己就像在那風中顫抖的梅枝, 又冷又怕,擔心自己立刻, 馬上,會折在這裡。
她現在心情非常矛盾,覺得自己很壞,明明知道怎樣選擇對大家才是真的好,心裡卻存了不應該的野望——
她希望裴明榛過來。
這對她來說是一種形式的肯定,是一種羈絆的獲取, 不理智,不實際,不應該, 可心裡就是忍不住這麼期待, 再不想承認, 這也是事實。
可裴明榛過來了, 證明事情往壞的方向發展, 有些結果可能很不好,她又不想做這惡人……
人心真是卑劣。
或者卑劣的隻是她自己。
阮苓苓咬著下唇, 不明白自己怎麼變得這麼奇怪?為什麼要對裴明榛……有這樣的期待?明明知道這位很難搞,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自己弄得屍骨無存, 為什麼就是不能離遠點?難道人類的劣根性都一樣, 都是賤骨頭,越是難啃就偏要去啃?
可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不是沒有遇到過難搞的人,可她從不會產生興趣, 也不喜歡跟彆人較勁,隻會自己跟自己較勁,她並不是好奇心重的人,為什麼到了古代就——
啊大佬你不要再用那樣的視線看我了,我已經很愧疚了!
阮苓苓唇邊咬出細細一道白印,真的沒辦法堅持,又小小後退了一步。
裴明榛往前邁了一步,身形相當有壓迫感,不允許阮苓苓逃離:“不想我來,怕我壞了你的事?”
阮苓苓幾乎要崩潰。
“不是——”
能不能不要這麼誤會,不是這樣的啊,難道大佬還沒搞清楚情況,並沒有遇到小郡主派過去通知的人麼!
阮苓苓深吸口氣,看向裴明榛:“事情是這樣的!我和小郡主徐姐姐一起認真遊戲,小郡王因為擔心過來看了看,然後突然有‘觀眾’圍上來——”
她一口氣把所有經過全說了,她和小郡主徐紫蕙怎麼分開的,小郡王怎麼碰到的她,小郡主徐紫蕙怎麼察覺到不對過來救場……
事無巨細,全部說給裴明榛,末了總結:“……所以是有人故意算計我,很大可能就是那個丹璿公主夥同使團首領,我們都猜她們是故意製造事端,把我卷進來,把你引開,他們好趁機圖謀不軌!你不來就對了,你來——他們就把壞事給乾完了,現在回去都來不及!你的地位你的仕途你的前程都會受影響,以後日子不好過——”
阮苓苓說著就哭了。
她是真的害怕。封建階級社會並不像看書看電視,隔著一層,跟著哈哈哈罵罵罵就算了,這個時代已經與她並存,她已沒彆的地方可以去。
丹璿公主不是好人,可她是喻國貴族,對下屬就有生殺大權,不管彆人有沒有做錯事,是不是聽她吩咐辦的事,隻要她想,就可以沒有理由的殺害。
不親自經曆,你永遠想象不到人命如草芥,生命在自己麵前流失時是什麼感覺,有那麼一瞬間,她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以前她以為的那些委屈,其實並沒有多委屈……她其實真真切切的被階級保護著。
裴明榛本該是雲端上的人物,如果因為她這隻小蝴蝶胡亂扇翅膀偏離了人生軌道——
大佬怕是更得瘋!那時候得是什麼樣子!
這責任她負不起!
裴明榛看著小姑娘,眸底潮汐起伏,眼稍微抬勾出一點玩味:“這麼怕我日子不好過?嗯?”
阮苓苓眼淚忍不住,心也怦怦跳有些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胡言亂語些什麼:“我,我不會做飯,到時候日子不好連肉都買不起,你肯定一嘴能下口的都沒有……”
然後生氣,然後冷酷無情殘酷無邊黑化病嬌毀滅世界——
想象他會落難,她不愁彆的隻愁自己不會做飯,這是離不開他,不管他去哪裡都要賴著?裴明榛有時候很驚訝,自家小姑娘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氣人氣的這麼彆致?
挺多時候他被氣的恨不得打她兩下,想看看她哭是什麼樣子,終於看到小姑娘的眼淚——
莫名有些心疼。
裴明榛修長手指拭過阮苓苓麵頰淚珠:“仗著我不打你,你就撒嬌吧。”
小姑娘明明一切都處理的很好,也很堅強,可見了他就要哭,就像彆人家的熊孩子見了父母,沒委屈也要賣個委屈。她以前並不這樣,這是第一次,他明確見到了小姑娘的眼淚。
挺好的。
小姑娘其實性子挺軸,不是關係特彆親近的人,她不會隨便哭。
這麼一想,裴明榛又有點高興。
男人手指挾著淡淡冷梅香落在自己臉上,阮苓苓震驚得眼淚都忘了流。
什麼?她在撒嬌?
她竟然真哭了!在裴明榛麵前!她從不在人前哭的!
男人手指在臉頰滑過,那是一種和自己的手完全不同的觸感,有些硬,有些粗糙,有些和她體溫不一樣的熱燙,莫名的,耳根有些燙。
阮苓苓控製不住自己的心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隻能狼狽側頭,避過裴明榛的手指。
裴明榛手指頓在空中,指尖那點溫暖很快被冷風吹去,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他下意識撚了撚,把手負到背後,盯著阮苓苓,眸色變暗:“這麼不信我?我就不能遊刃有餘,全部都處理好?”
阮苓苓有點懵:“啊……”
這意思是不是說,沒有壞事,她預想的惡劣結果通通沒有發生,大佬全部搞定了?
小姑娘杏眸清澈,一雙眼睛隻倒映他一人身影,內裡滿滿都是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不敢相信的驚喜。
裴明榛沒忍心騙她,唇角淺淺勾出一個弧度:“我是把事解決了過來的。”阮苓苓握著小拳頭:“真的?”
裴明榛嗯了一聲:“李瑞恩的確想調我離開,另有目的,但我隻讓向英過來尋你,在殿外轉了半圈,正好回去戳穿破壞他的計劃……”
他向來心中有成算,做事隻要結果,不管彆人理不理解,懂不懂,這是第一次這麼耐心和一人個解釋。
可這份難得的耐心,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阮苓苓眼角還掛著淚,已經笑出來:“那就好……太好了……”明明事情已經過去,一切安心,可不知道怎麼就腦抽,她加了一句,“那大表哥不來,就不怕我真出事?”
問出來馬上後悔,差點打自己的嘴,怎麼能這麼不懂事!她是可以任性的人嗎!
裴明榛很意外這個問題:“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阮苓苓慚愧的垂下了頭,臉頰緋紅:“……對不起。”
裴明榛拳抵唇前清咳兩聲:“雖然你一貫很笨很傻,卻沒笨那種任人欺負的程度,我認為你能解決。”
還有,小郡王不是那樣的人。
當然最後這句話他沒說,就是不願意在小姑娘麵前誇小郡王,永遠都不誇!哪個男人都不誇!
阮苓苓臉更紅了。
裴明榛:“滿意了?”
阮苓苓高興點頭:“嗯!”
沒有什麼比獲得彆人認可更開心的事了,更何況是首輔大佬的認可!裴明榛總是嫌她笨,嫌她傻,那是因為比較的對象是他麼,世間比裴明榛還聰明的人有幾個?她比不過正常,她隻要比一般人聰明點就可以了!
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她更想要的,一直追求的,就是這個,她想要被信任,這才是她真真正正的價值體現!
“大表哥真好! ”
裴明榛麵色微緩。
可算聽到小姑娘一句好了。可小姑娘說對著小郡主說這句話時……是摟著小郡主胳膊的,到自己這裡什麼都沒有了?
裴明榛不動聲色換了個胳膊離阮苓苓更近的姿勢,低聲暗示:“我這麼好,你就沒點表示?”
阮苓苓愣住:“表示?表哥要謝禮麼?”
“我有錢,不缺東西,”裴明榛嫌棄的瞪了她一眼,繼續暗示,“你看看你這態度,又是往後退又是哭又是鬨的,折騰動靜這麼大,彆人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這話阮苓苓自動翻譯成:我堂堂裴翰林不要臉的嗎?
她有些愧疚。
的確有些不像話。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突然就……
“我錯了。”
態度誠懇的認錯,大佬沒理。
“那……我要怎麼樣,表哥才原諒我?”
巴巴看著大佬,大佬仍然沒說話。
肢體語言很明顯了:你自己想。
阮苓苓苦惱的揪荷包上的流蘇,就是想不到啊!
“哥哥——你也次糖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