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不去看看你的未婚妻(1 / 2)

大殿中央架起兩張桌案, 李瑞恩和裴明榛分彆在前站好。

一白衣一青衫, 俱是年輕公子,豐神俊朗。

白衣類君子, 很容易襯得人出挑,潔淨白色配上微笑隨和,立刻就有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氣質……李瑞恩很知道怎麼打扮自己。

可阮苓苓看到過彆人穿白衫的樣子。

世人一提到君子二字,立刻會想起謙遜,溫潤,優雅, 風骨,諸如此類的形容詞,好像形象符合了, 你就是個君子, 實則不然。所有形容詞中, 最後一個‘風骨’才是關鍵, 沒有風骨, 你再怎麼謙遜溫潤優雅都沒有用,有了風骨, 哪怕你布衣草鞋,不謙遜不優雅都沒關係, 李瑞恩隻做到了‘形’, 他大概……非常需要彆人的肯定。

反觀裴明榛,拓拓青衫,如蒼柏翠, 似綠竹直,挺拔昂藏,眉眼裡自有天地,那是一種不需要彆人肯定的氣勢。我自卓絕,看到我肯定我效仿我是你應該,看不懂,是你眼瞎。

大佬還是一如既往,王霸之氣滔滔……

阮苓苓捂住嘴,擔心自己笑出聲,這局必須穩了啊!

李瑞恩動了。

他左手牽起右手袖角,目光突然銳利,神色一改之前溫潤,動作大開大合,手裡毛筆隨之舞動,十分帥氣!

一看這熟練姿勢,就知他必定練了很久,男人動作力與美的結合,也的確足夠吸睛。

丹璿公主立刻自信回來,唇角揚的大大,目光滑過裴明榛後,立刻投向阮苓苓,各種挑釁得意,就好像在說——看著吧,你必輸無疑!你表哥還不知道寫什麼呢!

阮苓苓嗤之以鼻。

天真的小炮灰啊,你怕是還不知道誰是本文的天命之子。

大佬光環也是你同是炮灰的未婚夫能壓得住的?想的美!

裴明榛並沒有讓人們等很久,短暫思考後,也開始落筆。他的動作不像李瑞恩那麼大開大合,沒明顯的起範動作,隻是懸腕提筆,蘸飽了墨,目光專注的開始。也沒有李瑞恩那種發狠,想要想要吃了誰似的勁頭,就像平常寫字一樣,神態相當平和。隨著他的動作,青色衣袖微擺,慢慢的,形成一種特殊韻律,讓人很舒服的韻律。

正好外麵一陣風起,屋角掛的銅鈴清脆有聲,風隨門窗進殿卸了勁,到了裴明榛旁邊已經非常舒緩,輕輕拂起他的衣袂發梢,溫柔又安靜……

再加上那張臉的殺傷力,翰林老學士們說的不錯,看他寫字,的確是一種享受!

阮苓苓是個手殘,對鑒賞字畫各種境界沒研究,以她淺薄的看法,寫字認真用力是沒錯,但到了一定境界,就該站得更高,看得更遠,隨性而發,意境千裡,不然為什麼都說寫字是靜心的習慣?因為寫到最後,必然是靜麼。這些個殺氣濃厚的,一看就修煉不到位。

不是她無腦舔大佬,任誰來都應該這麼分析麼,就看這對比,大佬也是十足十的碾壓!

二人很快收了筆。

裴明榛並未關注李瑞恩寫了什麼,李瑞恩眼角瞥到裴明榛的字,瞳孔就是一縮。

殿上眾位官員已經上前,包括大景和喻國使團。

李瑞恩寫的是顏體,裴明榛寫的是柳體。書法上有個說法叫顏筋柳骨,這兩種字體備受人們推崇,也很難練出味道。顏體講究方正方正,橫輕豎重,寫出來感覺應該窮雄強圓厚,氣勢莊嚴,李瑞恩的字寫得是不錯的,腕力用的好,效果很是悅目耐看——

不跟裴明榛比的話。

裴明榛的字完全詮釋了柳體精髓,落筆爽利乾脆,筆鋒挺秀斂鋒,骨力遒勁,結構勻衡瘦硬。比之李瑞恩,仿佛他才是用力寫字的那個。

李瑞恩的顏體單看很好,和裴明榛的一比,問題就明顯了,圓厚有餘,莊嚴不足。大概他本人太追求君子之風,太想寫的好看,就有些漂了,顏體的筋,還差了點火候。裴明榛就寫的相當完美了,緊湊的字體結構,撲麵而來斬釘截鐵的氣勢,仿佛擊不垮,拆不倒,就是一副副錚錚鐵骨!

門外漢看兩個人的字,隻覺得都很好看,但凡練過,有點眼力的,立刻能分出高下,任何試圖解釋辯白都蒼白無力。

李瑞恩臉色鐵青,這怎麼可能?裴明榛這個年紀怎麼可能寫出這樣的字?

裴明榛淡淡看了他一眼:“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貴使,你著急了。”

失敗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是一件很難承認的事,李瑞恩牙齒咬得咯咯響,一點都不想認輸。

他伸手指著自己的字,目光逼視裴明榛:“鼎之大小輕重,在德不在鼎。我喻國從不固步自封,常學習對周邊各國長處,在下不才,看過你們這裡的很多書,桀有昏德,鼎遷於商,商紂暴虐,鼎遷於周,你們的史書,你們的先人,都在教你們美好的德行才是治國之首,這沒錯吧?”

裴明榛知道這話裡有話,後麵必有坑,並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反問:“貴使有何賜教?”

李瑞恩:“求賢若渴,愛民如子,嚴於律己寬於待人,愛惜羽毛不生事,對他人禮讓德備,這是你大景認可的國泰民安之兆,也是我們的王一直在學的。有道是唇亡齒寒,前盟口血未乾,我使團遠道而來,想來大景定不會讓我們失望!”

這話就相當尖銳了。

是,我就是在學習君子德行,我就是在努力裝的像,力圖以後真的是。可你們不是有德行麼,那就拿出氣度來,對我謙和包容,不要批判,能誇兩句最好,對我們喻國大度禮讓,最好給錢給物,否則你們就是立身不正,德不配位,早晚一天大鼎傾覆,江山易主!

唇亡齒寒,歃血為盟的血可都還沒乾呢,你們敢叫我們失望,敢叫你天下臣民失望嗎?邊關戰事再起,你們的百姓會作何感想?殿上氣氛突然變的緊張。

阮苓苓心頭一跳。

她這才感覺到,她和丹璿公主拆招來去那都是小打小鬨,這才是正戲。

就像一場沒有硝煙的廝殺……

李瑞恩是個聰明的,自身形象受挫,就用這種形象來壓大景,是啊我學的是你,你既然看不上,你比我厲害,就要比我做的好,做的不夠大氣,不夠豪邁,就是打你自己的臉!

轎子抬的這麼高,大佬怎麼接?

裴明榛一點都沒緊張,唇角甚至帶了兩分笑意:“貴使果然是讀了書的。你知這篇《王孫滿對楚子》, 可知彆一篇《子產論政寬猛》?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禦下太寬和百姓會怠慢,需要猛政來緊緊弦,施政太嚴厲,百姓會受到摧殘,便該用寬政平和。換言之,我們跟講道理的人講道理,不講道理的人——自然也不用講道理。你喻國,想要我們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

這話就高竿了,左右我們都是有德行的人,隻是對不同的人施予不同的方法,你想讓我寬和,是不是該先受一受我們的虐待摧殘才合理?你逼得我不講理,那就更糟糕了,你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我們必須得給你們緊弦?

這話還有一個隱意,談的是施政,治理臣民,對喻國談治理,那就根本沒把對方放在平等的位置看!

李瑞恩眼睛倏的瞪圓。

裴明榛話還沒完:“你隻知‘前門口血未乾’,可知這句出自哪裡?《申胥諫許越成》,說的是吳王夫差答應了越國的求和,其大夫申胥勸吳王夫差,不要答應議和結盟。因為你記得誓言,彆人不一定記得,農夫與蛇的故事自古不知流傳多少。這個故事的最終,吳王夫差沒有聽申胥的勸,最後落進越國陷阱,導致國家滅亡——”

“我得代表大景上下,多謝貴使提醒,當心你喻國口蜜腹劍,布下陷阱,暗裡有所圖謀!”

李瑞恩咬牙:“此言荒謬,你我兩國盟書已寫,我們還能有什麼圖謀!”

裴明榛:“人才和物產,都是我大景至關重要的寶貝,謹慎有什麼錯?”

不給你又有什麼錯?

李瑞恩眯眼:“你現在是代表你的國君說話麼?”

裴明榛:“你呢?代表的是你們喻王麼?”

李瑞恩一口血卡在嗓子裡,腥甜腥甜。

他不敢!

現在已經輸了,裴明榛的話壓的他沒方向走,一時想不出反駁辦法,隻是個人立場還好,代表國家就全盤皆輸,再沒有退路了!

李瑞恩把這口血咽下去,逼著自己看了丹璿公主一眼,儘量滿懷深情:“我隻是太心疼我未婚妻了,一時沒繃住。”

“哦,”裴明榛十分隨意的看了阮苓苓一眼,“我是為了我表妹。”

氣氛突然輕鬆。

阮苓苓心跳加速,突然害羞。

明明大佬隻是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遠遠的並沒什麼特彆,可在這種場合真的……好容易讓人臉紅的!

裴明榛看著阮苓苓,話還沒完:“她是我家嬌養的小姑娘,誰都舍不得碰一下手指頭,寵還來不及,不是隨哪個外人來了就能欺負的。”

李瑞恩咬牙:“可她贏了!明明是她欺負我們丹璿公主!”

裴明榛相當淡定:“所以你技不如人,輸了還有理了?”

她欺負了你,是你活該,你該問問自己為什麼那麼差!

這話沒法接了!李瑞恩好懸當場翻白眼背過氣去,被使團一位老臣給拉住王了:“首領可是不舒服了,先坐下歇歇吧。”

彆人這樣圓場,基本等於低頭,德行出眾的大景人怎會不給麵子?

裴明榛非常大方,並沒有乘勝追擊把人給罵死過去,而是從容悠哉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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