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掉下來, 阮苓苓才發現不合適, 用力忍住,朝裴明榛低下頭:“對, 對不起……不,謝謝,謝謝你……”
頗有些語無倫次。
裴明榛唇角淺淺揚起,眸底一片溫潤:“不知道說哪句好,就好好想一想。”
阮苓苓頭垂得低低,臉紅的不像話。
是她錯了, 他本就打算幫忙,沒半點推脫,她不應該那麼心急, 那天放的話……想想就羞恥。
還是好好謝謝他吧, 隻要他開心, 要她怎麼哄都行。
裴明榛身, 見小姑娘沒跟上, 眉心微皺:“還不回去?”
“我……還沒同木禾先生好好溝通,他送了這麼大誠意, 便是不願麵見,寫封信代傳謝意也是應該……”阮苓苓委婉的提醒, 她接下來有點忙。
裴明榛:“不用, 他看過你的話本,知道你的風格,該畫什麼心裡清楚, 不需要溝通。”
阮苓苓看了看人群中的向英,又看了看麵前的裴明榛,雖然覺得有些不合適,但木禾先生的朋友是裴明榛,他說的……肯定比她想的準確?
“……那好吧。”
阮苓苓理了理衣裙,慫噠噠跟上裴明榛。
裴明榛視線滑過人群裡的曹睿,眼睛微微眯起,伯府世子這麼閒總歸不大好,他還是幫幫東昌伯,給他兒子找點事的好。
阮苓苓全無所知,隻心緒有些煩亂,忍不住時不時瞥一眼裴明榛,可惜大佬表情管理一向到位,她什麼都看不出來。
一男一女並肩而行,一高大一嬌小,配上燦爛的陽光,畫麵無比美好。
邵錦淑在遠處看著,指甲扣進掌心,眼底一片通紅。
誰能想到呢,這樣根本不可能的事也被阮苓苓做到了!木禾先生是眼瞎了麼,誰不選選阮苓苓!裴明榛是傻了麼,這樣的忙也幫!
她可是看到了,前幾日阮苓苓那麼作,各種和裴明榛撒氣鬨彆扭,他竟然還這麼容忍……為什麼有這種待遇的不是她?她已經那麼卑微,那麼懂事了,為什麼裴明榛眼裡就是看不到她,隻有阮苓苓那個賤人!
那賤人到底哪裡好?任性又作,從來不懂得忍讓,不就是會編點話本,算什麼本事,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她?
邵錦淑是真的不明白。
女人在這世間安身立命,靠的不就是相夫教子,掌家理事的本事?賢良淑德三從四德那一套,她從來也不認,那些都是幌子,讓外麵說起來好聽的東西,她知道怎麼樣才能過得好,過的好的都在裝,讓所有人都以為賢良淑德,實則永遠都在為自己謀福利。她看得太清楚太透,隻要手腕足夠,內能整治下人操持家務,外能交際人脈幫助夫君,就是最完美的妻子人選,她一向都是這麼要求自己的,聰明的男人知道應該怎麼選。
阮苓苓不是不聰明,可她太執拗太倔強,絕計不會放下心中的堅持,有些應該要做的事,她不會做,她不如她邵錦淑!
裴明榛是個聰明人,她已經表現的這麼明顯了,為什麼他就是看不到!
眸底滑過一道異光,邵錦淑咬住下唇,不能再等了。
眼下不是最好的時機,但也差不多了,再等下去彆人就雙宿雙飛沒她的事了!
邵錦淑開始積極聯絡小姐妹,準備把幫了裴明榛的事‘無意間’透出來,時間也定好了,就在一個大家都會參加的小宴,四天後。
可她忽略了一點,並不是任何事都能在她掌握中,由她隨心所欲,她的計劃根本沒來得及實行,就被迫夭折。
因為第二天一早,有人因為戶部糧稅,找到了裴明榛,請他鬆一鬆手。
裴明榛眯了眼:“鬆一鬆手?”
這種程度的暗語已經不叫暗語,幾乎是明言了。
這人沒察覺到裴明榛情緒,臉上陪著笑:“往年不都是這樣?回頭事辦完了,少不了你那一份。”
裴明榛眸色更深:“往年都是這樣的?”
這人陡然警惕,這這這話音不對啊!
他有點急:“你和何正元關係那麼好,他難道沒告訴你?”
裴明榛揚眉,一字一句:“我和何正元關係好?”
“對啊!”這人神態焦急,話音急切,“他幫你在外麵關照了多少話,要不然你一個新人能這麼清閒,沒惡心事找上你?下頭早鬨了!”
“是麼?”
裴明榛聲音頗有些意味深長。
這人明白過來,撞錯鐘了,也不知這戶部小吏怎麼辦事的,竟然這種錯都出!事情敏感,他不敢說彆的,打了下自己的嘴:“我今早吃錯了東西,說胡話呢,哪有什麼往年,就照規矩來,裴大人可彆誤會,就當我沒來過吧!”
他想這件事平平安安過去,大家都當不知道,可能麼?
裴明榛從入翰林院開始,塑造的就是一絲不苟,鐵麵無私的硬氣形象,此事已關係到自身,怎麼可能輕輕放過?他轉頭就去查了何正元。
轉職新部門有些生疏,可裴明榛從不會做不規矩的事,需要何正元照顧的幾乎沒有,何正元拿人手軟,隻好悄悄朝同僚四周打了招呼,讓大家給個麵子,彆刁難。裴明榛新來,人生地不熟,沒半點人脈,所以儘管彆人都知道,也沒人同他說。
因為這一片祥和氣氛,外麵的人以為他走了什麼門路,又是個新來的好蒙,就想過來占點便宜,沒想到碰了個硬釘子。
裴明榛和何正元此前不認識,從無交往,有些東西查出來很快。
收受賄賂,中飽私囊,油嘴滑舌,沒一點真本事,裴明榛怎麼可能跟這樣的人交往為友?
這何正元還有一個妹妹,和邵錦淑交好,甚至引為知己,認為她不容易,還傻,悄悄做了那麼多好事卻不給人知道。再一細看,很好,這些‘好事’,是出錢賄賂何正元,請他‘照顧大表哥’。這個妹妹還仿佛受不了邵錦淑繼續吃虧,正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讓所有人知道邵錦淑的好。
裴明榛冷笑一聲,轉手把何正元給舉報了。
以為刑部幾個月白乾了?他各種套路都玩的溜,人脈也有,這何正元本來屁股底下就有屎,這一查更不得了,那邊迅速挖出一個大案,把人給逮進去了。
收到消息的邵錦淑直接懵了。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這何正元出身好又會辦事,妻子也娶的好,嶽家有助力,在戶部積累已有多年,哪都熟絡,年底必要往上提一提的……竟然這麼靠不住麼!
她更擔心裴明榛有沒有受到牽連,他是她看好的未來,可不能有錯的!
於是她又大著膽子,從傍晚到入夜,忍著被蚊子咬了無數個包的痛苦,終於再次成功製造一個‘偶遇’,攔住了裴明榛。
“聽說戶部何正元出了事……表哥可還好,可有受到牽連?”
她漂亮的眸底閃動著擔憂與焦急,有心的人都會動容。
裴明榛眼梢微眯,沒說話,卻也沒走。
完全不像上次那麼無情!
邵錦淑心中暗喜,以為自己終於能特殊一點了,臉頰微紅,聲音也更柔更輕:“我知道不合適,隻是太擔心表哥,太想問一個平安,這才等了很久…… ”
裴明榛眸色如冰:“何正元不過是一個小吏,你一內宅女子怎會知道?”
邵錦淑並沒有看到,還在害羞:“因為我同他妹妹交好……”
裴明榛:“縱使如此,你為什麼會懷疑牽連到我?我同他並不認識,也無交往。”
邵錦淑這下有些慌了:“我……”
裴明榛冷笑:“因為你私自托付銀錢,請他照顧於我。”
邵錦淑驟然咬唇,他知道了?
可她想幫忙,卻不是幫倒忙!如果事情順利,她當然要想辦法廣而告之,事情失敗,她反而不想讓裴明榛知道,失些錢財而已,比不過眼前的人重要!
如今這個場麵是所有結果裡最差的,難以言喻的羞恥感浮上心頭上,邵錦淑心內氣的不行。可對方已經知道了,推諉狡辯反而會引的對方觀感更差……
邵錦淑迅速思量,立刻定了計策,眼淚刷的落下來,聲音更加嬌弱可憐:“ 我就是,就是想幫忙……大表哥總是孤身一人,到哪裡都無親無故,無人提攜,初到新部門聽說處處受人冷落,我心下不忍,這才……我隻是心疼,心疼……”
似乎後麵的話太難以啟齒,太讓人害羞,縱心中有千番情意萬分愛戀,她也說不出來,乾脆深深垂了頭。
真是好一出我見猶憐。
裴明榛臉色越發冷靜。
小姑娘的淚總能勾動他心底最深的柔軟,這個人,隻叫他覺得惡心。
“我雖是好心,但好像辦了錯事,對不起,大表哥你怎麼罰我我都認的……”邵錦淑認錯認得十分乾脆。
裴明榛:“罰你?”
“是,我都認的。”
邵錦淑抬起頭,十分期待,像罰阮苓苓一樣罰我吧,我不像她,絕對能忍住不發脾氣的!
裴明榛:“你想的美。”
邵錦淑:……
“自以為是指手畫腳,你竟以為幫了忙,”裴明榛聲音極為殘忍,“我對聽不懂人話的人,沒那麼多耐心。”
邵錦淑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你可知因為你多事,浪費了我多長時間?”
本來一入職,遇到各處刁難,各種被推諉過來的難題,裴明榛就可以立刻發現問題,然後風馳電掣解決,因為邵錦淑這一托付,四處無事發生,沒有頭緒可抓,沒有大事曆練,他怎麼了解戶部最深的關竅所在?
裴明榛聲音涼薄:“我認可的,才是幫助。”
話語無情,尖銳又紮心,連眼神都是說不出的冰涼,沒一絲情意。
邵錦淑羞臊又嫉妒,什麼阮苓苓做什麼都可以,她做什麼都是錯?
“大表哥你不公平,阮妹妹從未想幫你,每每惹禍還要你幫忙收拾,總在拖後腿——”
裴明榛:“我甘之如飴的,不叫拖後腿。”
邵錦淑整個人僵住,被這句話劈頭蓋臉的打過來,一時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