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好像喜歡上他了(1 / 2)

既然已經做下決定, 事關終身, 裴明榛當然不是說說就算了的,第二天早上, 借著公務之由去往通政司時,他‘順便’拜訪了下李大人,事情就解決了。

很快,李家那邊就傳出消息,自家姑娘訂親了,男方並不是人們談論熱切的裴明榛, 而是裴明榛的朋友,劉家公子劉璋。

劉璋出身很好,祖父父親叔父都在朝為官, 在外為官的族人也發展出了新的關係網, 且並不吝嗇, 和主枝一脈互通互享, 很是親睦, 是望族存續之兆,他本身也長得不錯, 氣宇軒昂,人也踏實努力, 前程可期, 是上佳賢婿人選。

李姑娘就更不用說了,嫻淑端雅,脾性溫良又不失才華, 多少人家盯著呢,沒想到這最後花落劉家。

兩個小輩一見麵臉紅心跳,沒有任何意見,兩家長輩自然更為開懷,頻頻接觸,關係迅速升溫。

至於之前有關裴明榛的流言……當然也有了合適解釋。

這說親一事,沒落定前大家心裡都沒譜,肯定不會隨便露口風麼,隻是中間請裴明榛傳了幾次話,沒想到外人會誤會至此。

至於人前李姑娘的表現……被人問到頭上說討不討厭誰,介不介意人家這樣那樣,一個優雅有教養的姑娘怎麼可能出口罵人?當然是好話帶過去,說大家都是好的,就算有矛盾處一處許就解了,哪有討厭一說?

正常話語經常在不同境況下有不同曲解,大家都經曆過的,何況人李姑娘根本就沒跟裴明榛見過,也是無辜,無怨無仇的,大家隻有心疼祝福,沒幾個非要編瞎話壞人名聲。

“原來是這回事啊……”

“瞞的也太緊了,一點風聲都沒漏啊……”

“這種事怎麼好說?人家女方不要麵子的?”

“倒也是,劉家那小子我知道,還挺不錯的。”

“門當戶對,是樁好親事。”

……

事情就這麼平平淡淡,順順利利的過去了。

也有那操心多的,看著裴明榛發愁:“話說回來,你也二十多了,早該成親了,家裡人不急麼?要不要我給你做個媒?”

裴明榛姿態有禮的謝過:“我父尚在時給我算過命,說成親要晚幾年才好,否則可能會妨家。”

“這樣啊……”

一句話堵得彆人不好再開口。

“那也抓點緊,彆太晚了,晚了好姑娘都被挑走了。”

“您提醒的是。”

裴明榛在上官麵前一向守禮,言行舉止挑不出錯。

任上公務處理完,他坐在案前靜了靜神,換身衣服,去了一個地方。

寬敞書房幽靜明亮,牆上掛著鬆鶴長齡的畫卷,屋角三足獸鼎靜靜吐香,廳堂擺著的太師椅扶手潤潤有光,燦爛陽光從窗槅照進來,沒半分活潑,反而顯得穩重安靜。

翹頭書案前站著一位老者,正提氣懸腕,行雲流水的練字,是徐閣老。

見裴明榛來了,徐閣老也沒停,隻淡聲問了一句:“心意定了?”

裴明榛行過禮,束手恭立:“是,定了。”

徐閣老仍然沒有抬頭:“知道以後會麵對什麼?”

裴明榛點了點頭:“知道。”

他未來的路還很長,可以預料到的麻煩不斷,時時忙碌,站在他身邊的人會很辛苦,他可能對此沒有更好的辦法,再努力也會時間不夠,精力不夠,或者什麼都不夠。

小姑娘嬌嬌軟軟,合該被人捧在掌心好好嗬護,時時疼愛,不應該受這個苦。

可這段時間過來,他看清楚了,他根本沒辦法離開小姑娘,怎麼狠心都不行,小姑娘隻要一滴眼淚,就可以擊的他潰不成軍。

他可以抵抗全天下,獨獨對小姑娘硬不起心腸。

現在的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明白為此會付出怎樣的代價,結果可能也會不那麼如意美滿,小姑娘會怨恨他討厭他,可即使如此,他也要把小姑娘牢牢扣在身邊。

因為不這樣——他可能會更瘋。

見裴明榛薄唇緊抿,眉鋒繃出劍芒痕跡,似乎帶著一往無前的堅毅與執拗,徐閣老笑了。

“覺得我會阻止你?”他第一次在裴明榛麵前笑的如此明顯,帶著些許調侃的親切,“認為你不理智,斥責你?”

裴明榛微怔。

“還是太年輕了啊,”徐閣老歎了一聲,放下筆,招手讓裴明榛近前,“你過來看看,我這幾個字寫的怎麼樣?”

雪白宣紙上有四個大字——熙熙攘攘。

是顏體,下筆橫輕豎重,筆力圓厚雄強,撲麵氣勢嚴峻磅礴,絕對是好字。

裴明榛:“閣老筆力雄厚,非我見識曆練敢比。”

徐閣老:“所以你覺得我寫得很好。”

裴明榛:“是。”

徐閣老:“哪裡好,說來聽聽。”

裴明榛短暫思考了片刻。字好不好,練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徐閣老不缺人誇,想要的肯定不是馬屁,是深意。

他結合自身現狀,緩聲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活在世總要有些追求,無可厚非。”

徐閣老點了點頭,整理筆墨紙硯:“窮人想不了更遠,光吃穿就能愁一輩子;普通人汲汲營營,舍下臉麵爭搶,也不過想要自己過得好,兒孫過得更好;倉廩實,就知道禮節了,爭搶便也有了幌子——我不想要的,隻是卻不過情麵,我這樣其實挺好的,怎奈嶽丈大人太過心疼……”

“人越活越嬌氣,越活越矯情,走到一定程度,會發現有很多捷徑,於是女子會想委身有權有勢的男人一輩子穿金戴銀吃喝不愁,哪怕做妾,男人會娶個家世極好的妻子,因為助力。”

裴明榛頜首:“大家都是這麼做的,沒什麼不對。”徐閣老就笑了:“也有人不一樣。”

他從書案後晃出來,走到圓桌前,端起茶盞喝了兩口:“靠自己是很難的一件事,你會發現處處碰壁,處處受挫,幾乎所有現實,所有人,甚至你自己,都在勸你放棄,任何口號堅持自我安慰都抵不過現實的殘酷。可一旦你撐下來了,就會看到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風景。”

裴明榛突然想起,徐閣老發妻出身微末,在他未起勢時就相伴在側,一直到如今,二人相攜多年,子女全是發妻所出,後院曾經就有兩個通房,後來也都放出去嫁了人……

所以徐閣老並非阻止反對,而是在支持他?

徐閣老微笑撚須:“人生在世百年,沒一天真正沒事,年輕人不願意鍛煉自己應對困難的能力,就會發現困難一直會在,一直會有各種各樣的大小麻煩騷擾,然後跟它們杠一輩子,渾渾噩噩就過去了。願意正視這些,鍛煉自己,到後麵反而會覺得太陽底下無新事,隻要方法對,什麼都能捋順,哪樣都不是大問題,都能解決,唯有自己的心很難討好。”

像是想起了什麼事,徐閣老笑容更加深:“到那時會愁的,反而是些日常小事,比如怎麼讓身邊的人開心,然後跟著會心一笑。”

裴明榛渾身一震。

“我沒看錯你,我就知道你同我一樣,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徐閣老終於把話說明白了,“你若不這樣選,和彆人一樣隨波逐流了,我反而失望。”

裴明榛心中激蕩,抖抖袖子紮紮實實鞠了一躬:“多謝閣老教導!”

徐閣老瞪他:“還叫閣老?”

裴明榛立刻改了口:“多謝……恩師。”

“哈哈哈——好!”徐閣老笑得開懷,“乖徒兒,既然心中有了抉擇,就得加把勁,讓自己強大起來,才好護得住你的小姑娘。”

裴明榛第一次應對長輩時有些羞赧:“恩師說的是。”

沒錯,也許小姑娘柔弱又膽小,也許小姑娘並不合適,但隻要他足夠強大,一切怎麼會是問題!

徐閣老笑眯眯:“你也不要太小看女子,她們看起來很柔軟,像一捧水,一碰就碎,很多時候卻比男人更堅強更勇敢,男人不敢做的事,她們敢,男人做不到的事,她們能做到,她們啊——遠遠比你我想象的更強大。”

裴明榛想起了小姑娘,她是這樣的麼?

她嬌氣又愛哭,時時跟他撒嬌,可總有些時候,她的確出乎他的意料,她敢說,敢做,敢對一些事說不,她心裡有一片寬廣天地,是很多男兒所不及的。

裴明榛若有所思。

徐閣老拍了拍他的肩:“所以啊,你現在最該擔心的不是彆的,是她願不願意嫁給你。你同她比,歲數可是長上不少,人家為什麼不喜歡同樣年齡,活潑可愛的青蔥少年,喜歡你這根心思深沉又彆扭的木頭?”

年紀長很多?應該喜歡青蔥少年,不是彆扭木頭?

裴明榛愣住,頭一回被人堵得說不出話。

徐閣老成功把新徒弟鎮住,心中一陣舒爽:“我家小猢猻說她那手帕交聰明著呢,看著軟綿綿,實則心裡有主意,要是你什麼都準備好了,她不願意可就——”

徐閣老很寵孫女,徐紫蕙從小讀書寫字都是他抱在膝上親自開的蒙,這個小猢猻說的是誰,手帕交又是誰,不言而喻。

“不會!”裴明榛立刻阻了徐閣老的話。

小姑娘必須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彆的什麼他都能依她,隻這一點他不允許有彆的答案!

徐閣老又笑了,聲音相當洪亮,顯然身體很好:“哈哈哈——行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以後在戶部好好曆練,有麻煩自己解決,特彆發愁懸而未決的可以問我,但我隻會分析,不會插手幫忙,可明白?”

“是。”

裴明榛認真行過禮,告辭退出。

徐閣老一番話如同撥雲見霧,不管是未來仕途,還是身邊瑣事,麵前的路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裴明榛發現自己渾身充滿力量,放鬆又愉悅。

小姑娘怎麼會不願意?她隻是太小,有些事還不懂,隻要他小心護著,謹慎防著,阻止外麵的野男人覬覦,一切就能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至於成親——怎麼也得等小姑娘及笄。

他的年紀也確實……接下來這半年多,怎麼拒絕彆人說親,才是他需要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