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準你再逃(1 / 2)

“對不起,這些事……我都不知道。”

阮苓苓想,或許裴明榛本意,隻是想請花鈴幫個忙,讓花鈴過來澄清一下,他們之間並不存在任何曖昧,讓她不要再誤會,所謂的用這件事威脅,大約隻是話趕話說到,其實他並不會做。

花鈴也知道,所以才真的過來找她,說了。

其實大家都是很善良的人。

“沒事,我要看你不順眼,也不會跟你說,倒不全是為了姓裴的。”花鈴衝阮苓苓眨眨眼,“那日在青樓,我們也過得很愉快不是麼?”

阮苓苓回想當天,除卻那些針鋒相對的激烈情緒,她和花鈴算是誌同道合,興趣一致了。

她們喜歡的東西很像,愛玩的東西也差不多,擅長的姿勢幾乎一樣,如果不是因為‘情敵立場’,她們很可能像江湖豪俠那樣惺惺相惜,來一場不打不相識的友誼。

“所以跟你說說,沒什麼不行的。”

花鈴再次把頭靠在椅背上,輕輕一歎,聲音就低了下去。

“當時我為反抗那些惡心的事,弄的渾身都是傷,動都動不了,被扔在後巷的小破房子裡,裴明榛好像替書館抄書想走近路,不小心就發現了我。我跟你說阿阮,姓裴的真的不是個東西,從小心腸就很硬,冷心冷肺,我都可憐成那樣子了,他也沒主動說救我,還是看到了我身上有味特殊的彆人認不出的藥材,才過來跟我說話。”

阮苓苓頓了一下。

阿阮?

花鈴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稱謂,繼續往下說:“我那時身上沒有任何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那味藥材是我娘族人從深山裡挖出來的,極為珍貴,因很少現世,個頭又很小,基本無人認識,也因此我才保住了它,一直留在身邊。裴明榛母親病重,許是因為此,他讀了些醫書,研讀了很多藥材相關的東西,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走過來,認真的辨認過藥材,跟我直接說他沒錢,買不起,又想要這味藥,可以用幫助來換。我被欺負成那個樣子,沒彆的想法隻想回家,那味藥藏了那麼久都用不出來,眼看著自己都快要死了,還有什麼奢望?我就死馬當活馬醫,跟他做了筆交易,隻要他能幫我逃出去,送我出城,藥材就送給他。”

“那個暗|娼館不是什麼好地方,老鴇子也厲害,私下隱藏勢力複雜,水深的很,裴明榛當時年紀還很小,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但總之,他做到了。”

“我以為他做不到的……一夜一夜睡不著時,偶爾心底還會生出惡意,說反正自己反正也爛透了臟透了,怎麼都逃不出個死字,拉個人下水陪葬挺好。我很抗拒身上發生過的事,又因本身性格就很糟糕,和他發生過很多爭吵,他的安排也基本不配合,也真上手打過架,也……想自殺過,沒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我當時差點就成功弄死自己了。”

花鈴目光有些遠,好像透過月色看到了當時的自己,聲音很輕:“他攔住了我,說我若死了,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隻有無能之輩才會作此選擇。我從就小心氣強,從不覺得自己比彆人少什麼,一邊心裡惡心難受,一邊又想憑什麼遇到這種事,彆的女人要自殺我也要自殺?我偏不。”

“可我心裡又著實過不去這道坎,就直剌剌問他,當我身上發生過的這所有事都是他做的,怎麼樣?至少他長得好,還能讓我心裡舒服點。”

她看著阮苓苓:“你猜他怎麼說?”

阮苓苓靜靜想了想:“他答應了?”

花鈴就瞪她:“你這女人怎麼回事?我在說你的未婚夫,摁著他的頭承認對我暴行的是他本人,你不覺得委屈惡心,不應該同我生氣麼?”

阮苓苓搖了搖頭,一雙眼睛在月光之下,清澈又明亮,像春日溪流,一看到底乾淨純粹:“可真正做這些事的不是他,不是麼?你的想法同他無關,他想管也管不了,隻要你能走過去就好,以後的路……卻是要看緣分的。”

花鈴聽著聽著,意味不明的笑了:“你和他真是一樣。”她歎了口氣,“姓裴的當時也是這麼說的,他說我怎麼想與他無關,人皆自私,想方設法讓自己開心無可厚非,自己的心硬了,腳步堅定了,以後的日子才好過。”

“……那段時間很混亂,很危險,我不怎麼記得太多細節,隻記得一直在跑,一直在跑,除了自己的心跳什麼都聽不見。他把我藏在裴家足足小半個月,才送我出了城門,找了鏢師,安排了妥當的人,給了銀子,讓我走。”

“其實他很窮,我知道的,他日子並不好過,可他卻能做下這麼大的事,我很佩服。道彆的時候,我用他給的銀子買了一塊玉佩送給他,說是禮物,其實就是定情信物,他知道,所以沒要。我固執的塞給他,說哪天他若到了我家地盤,就是記掛我,想娶我,固執的做下了這個約定,但回程路上,我在自己的小包袱裡發現了這塊玉佩,他還是沒有要。”

花鈴長長歎了口氣:“那些天我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姓裴的太窮,連肉都買不上,一天天的煮毛豆給我吃。道彆的時候還冷著臉塞給我一壺煮好的毛豆。按說什麼東西也架不住天天吃,吃多了總會膩,可隻有這個,我從沒覺得不好吃過。”

“姓裴的性格不怎麼樣,煮的毛豆卻是最好吃的,很甜,很潤,軟軟的,隻要吃著它,我就覺得京城這段日子對我來說並不那麼難堪,它是有溫度的,很暖。”

“從那時起,我給自己起了個小名,就叫豆豆。它小小一顆,並不起眼,但能飽腹,可以承載不愛說話的人所有關懷和保護。”

月光下,花鈴眼角濕潤,有淚水滾落:“我曾經很沉迷,很執著的迷戀過他,他是我的英雄,救了那個時候的我,也救了我之後全部的人生。”

聽著這個故事,作為未婚妻,阮苓苓本該吃醋,可她並沒有,隻是覺得心疼。

透過薄薄月光,她好像看到藏在歲月深處,那兩個小小的人,摔摔打打彼此扶持的走過了一段路,無關私情,無關愛戀,隻是恰巧遇到了,成就了一段與眾不同的羈絆。

“但你知道麼,姓裴的真的不是個東西,特彆壞,冷心冷肺冷漠到了極致,我這麼好看的人去巴結他討好他,他從未對我假以辭色。”

花鈴說起來就有些憤憤:“我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他那麼聰明,可他從來不回應,對我和其他女人一樣,沒辦點憐惜心疼。慢慢的,我去找他,甚至也開始找不到,他的行蹤,從不會對我開放。也就初遇那一次,再加我自戧,他臉色還算緩和,言語有些安慰,後麵不管我做什麼,耍賴還是作妖,他都無動於衷,還特彆毒舌。”

“我知道,如果我能矮下身段,特彆難看的,用這件事說嘴,祈求他可憐,他總歸是個男人,可能就不會那麼絕情,但我做不到,我不會允許自己卑微到這種地步……”

她聲音有點低,到後麵有些含糊不清,但阮苓苓聽懂了。

當一個女人把自己放得非常低,低到塵埃裡,隻想求君憐惜時,大部分男人都拒絕不了,尤其這是古代,允許三妻四妾的男權社會。

可花鈴骨子裡是個倔強的女人,她堅強勇敢,並有著強烈的自尊心。

“……年少無知的憧憬過去,我慢慢長大,慢慢的,也看懂了自己和他,看明白了腳下的路。那個約定,自然也不再是約定了。”花鈴看著頭頂黑乎乎的房梁,“不管是那個固執的約定,還是豆豆這個小名,都不是我和他之間的承諾,是對我自己的。”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我見過他最落魄最窮困不堪的樣子,他見過我最臟最狼狽的樣子,話本的故事裡,這種情況好像能惺惺相惜,順理成章的走到一起,可有些人不行。有些人太要強,要自尊要麵子,如果離得近了,天天看到,必會時時想起日日膈應,就像對方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我和他都是很小氣的人,不願坦誠,所以不能互相依偎,不可能在一起。”

不知什麼時候,花鈴把綁在手上的繩子解開了,蔥蔥十指往前伸,掬住一捧月光:“其實這樣挺好。”

“如果哪天我有喜歡的人,一定會希望他看到我最好最美的樣子,那些難堪的經曆,他不需要知道,我已經走過來了,沒必要讓他跟著我一起再痛苦一遍,甚至痛苦往後的幾十年。”

“我想找一個能治愈我的人,他要溫暖,包容,有著三月春風似的笑容,有著四月暖陽的溫度,他會握著我的手,笑著帶我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而不是冷著一張臉,懟天懟地又懟我。”

花鈴說著話,突然看向阮苓苓:“其實姓裴的也很可憐,看起來無欲無求,冷漠疏離,其實內心的執念和占有欲都很重,沒有人願意靠近他暖他,他也不需要,可一旦他有了想要的……就會執著強霸,永不放手。你不給他,他也換不了目標,一輩子跟你杠下去,早晚把自己折騰死。阿阮不如就可憐可憐他,發揮下助人為樂的精神,收了他怎麼樣?”

花鈴一邊打趣,一邊幫阮苓苓也解開了背後的繩子。

可阮苓苓沒辦法回應,她雙手顫抖著捂住眼睛,眼淚不停的指縫中滑下,哭不出聲,卻一嘴的苦澀。

聽到這樣的過往,她真的很遺憾很傷心,她想安慰花鈴,可又不知道說什麼。有些事,永遠不可能感同身受,所有的我理解我明白,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彆人不想聽同情的話不想再談這件事,她便不應該再說。

可心情,哪裡是那麼容易控製得住的?

“真是討厭,明明是你們的事,你們的戲,為什麼我一定要有戲份啊!”花鈴看著她,也狠狠擦了把淚,“我同你講阮苓苓,我是有原則的,從不動有婦之夫!我對姓裴的隻是年少無知的一時迷戀,早就放下了,他不配大小姐我喜歡!放下之後,我就再沒關注過他的任何消息,哪知他就定了親,有了心上人?被他看上的傻姑娘還沒揍他一頓就跑反而很願意?突然見他來到這裡,我的地盤,有過那麼一段不怎麼開心的過往,不逗一逗欺負下他,怎麼對得起我那些少女心事?”

“可我打聽到他定了親,也知道你來了,肯定不會再手欠,畢竟我尊重彆的女人,彆的女人也會尊重我麼,誰知天不遂人願,我家裡出了內鬼,裴明榛同我通了氣,我父親也知道了,暗示我配合,我隻好就……那天在青樓我也不是要故意欺負你的,但是你好有趣,我從沒見過那樣緊張的裴明榛,又有外人在場,該演的還是得演——”

“反正你不準生我的氣!”

“那男人又冷又硬莫名其妙的驕傲霸道,除了一張臉好看點一無是處,我才不想要!”

“我跟你說清楚了,你們快點和好,彆讓他又去我爹那裡告狀,讓我爹收拾我!”

阮苓苓擦了淚,聲音有些暗啞:“嗯……我沒生你氣,我同他有彆的問題,和你沒關係。”

“彆的問題?”花鈴眨眨眼,真驚訝了,“姓裴的沒說啊!”

阮苓苓笑了,眼睛裡還含著淚,笑容卻很燦爛溫暖:“沒關係,他應該不會再找你茬,你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花鈴呆了一瞬,默默捋了下腮邊的小辮子:“我算是知道姓裴的為什麼喜歡你了……”

小姑娘笑起來的樣子實在太勾人了!

像冬日的溫泉春天的花開,又軟又乖,帶著陽光的溫度,讓你沒辦法不沉迷,想要抓住她所有的笑,擁有她身邊所有的美好和溫暖。

“怪不得一直給我劃重點,讓我說完了立刻走,不許停留,原來是怕我……嗬,小氣的男人。”

花鈴扶著阮苓苓,神情十分殷切:“坐這麼久肯定不舒服,你站起來動一動,走一走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