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1 / 2)

裴明榛一直走在阮苓苓身側,幾乎一瞬間,下意識就接住了身體軟倒的小姑娘。

“阮阮?阮阮?”

小姑娘臉色蒼白,唇色泛粉,緊緊閉著眼睛,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阮阮……”裴明榛感覺一顆心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又疼又悶,喘不過氣。

他薄唇緊抿,大手撈起阮苓苓膝彎,將人小心抱在懷裡,大步往鬆濤軒的方向走。路過拐角,看到說小話的下人們,眸色冷厲,言語似帶著刀鋒:“若夫人有事,你們全部陪葬。”

下人們撲通撲通跪了一地:“大少爺,婢子們……”

她們想說她們不是故意的,並沒有想害大少奶奶的意思,最多是拿人好處,給大少奶奶添點堵,誰知道大少奶奶這是怎麼了,不關她們的事啊!

裴明榛根本沒想聽,腳步片刻都沒有停留,抱著人走的飛快,順便吩咐向英:“叫大夫過府!”

向英哪裡需要他多命令,早就腳底生風的去了。

遊廊拐角往鬆濤軒的方向,方氏恰好路過。

或許並不是什麼‘恰好’,她隻是知道今天會有一些事發生,比如下人們和新任主母的爭端,她做為長輩,當然在場圓緩一二為好,可誰知沒有碰上吵架爭鋒,反而遇到了抱著昏迷不醒阮苓苓的裴明榛。

捏著帕子的手一緊,方氏麵上顯出幾分緊張:“侄媳婦這是怎麼了?”

至於真緊張還是假緊張,緊張的到底是什麼,見仁見智。

裴明榛沒理她,繼續往前走。

錯身時,方氏看到他的眼神,那是如冬夜寒空一般的冷寂,帶著肅殺之氣,說不出的淡漠與涼薄。

心下一驚,方氏臉色也有些不好,聲音更加斟酌,更加緩慢:“原以為掌家不過是些小事,我也養病,就沒過問,沒想到侄媳婦竟因此累病了,你放心,家裡不聽話的下人我會處理,絕不叫侄媳婦受了委屈……”

“二嬸。”裴明榛的聲音和他的眸色一樣冷厲森寒。

方氏心裡咯噔一聲。

裴明榛看著懷裡的小姑娘:“她心善,我卻沒什麼忍耐度,不想好好活著——家廟祖墳,你可以任選一樣。”

同樣的說完就走,根本沒等方氏的反應,也不想聽她的回複:“二嬸知道的,我做得到。”

方氏氣得渾身發抖。

等人走遠,消失在視野,她方才反應過來一般:“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她可是長輩!這些年來雖說沒心疼過裴明榛,到底也沒害了他,讓他平平安安的長大了!他怎麼敢這樣目中無人!

周媽媽在旁邊也是嚇得臉白,說話也小心了很多:“夫人……這新婚小兩口,正是熱乎的時候,難免容不下旁人,彆人越刺激他們越抱團,咱們不如坐壁上觀,冷眼瞧著,沒準過不了多久,他們自己就散了呢……”

方氏沉默良久,長長吐了口氣:“說的也是,日子還長,急什麼?”

她搭著周媽媽的手,轉回了自己院子。

敵強我退,她不認為這是慫,是認輸,這是策略。

……

鬆濤軒裡,長胡子的老大夫是被向英背進府的,一把老骨頭差點要散了,進了房間也沒有休息,深呼吸幾下,喝了一盞茶,感覺狀態還行,就上前為病人把脈。

隻是這把脈把的非常慢,把了左手換右手,把了右手再換左手,來回不止兩遍,一邊把還一邊捏著胡子沉思,低頭不語。

裴明榛看的心焦,負到背後的手捏成拳,膚色發白,到後來呼吸都緊繃了。

丫鬟南蓮也覺得很難熬,緊張的指甲都要摳斷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老人家倒是給個話!

最後還是瑪瑙會來事,溫聲細語問老大夫:“我家大少奶奶……可是生了什麼病?要不要緊?”

老大夫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她:“夫人上次換洗,是什麼時候?”

這道題我會!

南蓮立刻舉手:“二十五六天前!”

這麼算著,月事又近了。

老大夫沉吟片刻,轉向她:“當時可有什麼不一樣的?”

不一樣?

南蓮認真想了想,主子身體一向康健,除了最初長身體的時候時常不舒服,後來就沒有了,月事規律,也基本不疼無甚痛苦,每回時間都差不多,規律過去就是了,要說有什麼不一樣……

“量有些少,一下就沒了,當時婢子還有些擔心,主子卻說沒什麼不舒服,暫且先觀察著,下回要還不對,再請大夫來看……”

南蓮嚇的不行,以為是自己疏忽導致了今天的大禍,立刻跪下請罪:“婢子照顧主子不力,害主子生病,請大少爺責罰!”

老大夫就捋著胡子笑了:“你這小丫頭說錯啦,你家夫人不是生病,是有喜啦。”

一句話,讓整個房間陷入安靜。

老大夫許是見慣了這場麵,微微笑著,聲音輕緩又有力量:“這婦人遇喜,偶爾會有出血現象,誤為月事者眾……”

裴明榛沒聽到老大夫接下來的話,隻覺耳邊一片嗡鳴,他有孩子了?小姑娘懷了他的孩子?

視線順著阮苓苓的被子,盯著她肚子的位置,那裡一片平坦,沒任何表征,裡麵竟有了孩子……他剛剛和她說過,想要一個女兒,像她的女兒,現在就……

心中一片狂喜,手指控製不住的顫抖,眸底有壓抑不住的燦爛流光。

可隻片刻,他就抿住了唇。

他是男人,不大懂女人的身體,可再不懂,也知見紅對孕婦來說不是件好事——

他抓住老大夫的手臂,問:“要緊麼?內子身體怎麼樣,可能承受?”

緊張之下難以顧及力度,老大夫疼的嘶了一聲,說不出話。

“主子,”瑪瑙趕緊遞上茶盞解圍,“您幫忙試個溫,婢子好給夫人喂水。”

裴明榛這才放手,意識到丫鬟是什麼意思,也沒真的喝,手指貼了貼茶杯壁:“涼了,再備新的。”

瑪瑙應是。

她當然知道這杯水不合適,本也沒打算喂給阮苓苓。

裴明榛看著床幔,怔怔的問老大夫:“內子……現在能喝水麼?要不要喂?”

老大夫原諒了小裴大人喜當爹的緊張和激動,微笑捋著胡子:“當然可以,渴了就喝,和大家一樣,隻有味道的東西要慎重,茶水要少進。”

裴明榛:“那見紅……”

老大夫心道你終於又想起這件事了,眸底現出幾分揶揄:“隻一次不妨事,隻是以後要小心照顧,尊夫人月份尚淺,脈象並不十分清晰,脈動卻相當有力,顯是身體康健,是順利產子之兆。”

裴明榛仍然不放心:“她剛剛暈倒了,要不要緊?”

老大夫:“孕婦情緒不宜過於激動,懷胎初期尤其需要注意,特彆晨間,有時久久不吃早飯也會暈倒,夫人隻這一次倒還好,以後要精心照顧了。”

裴明榛:“她最近時常犯困,胃口也不大好,可是因為有孕?”

老大夫點點頭:“女人懷胎常有嗜睡,害喜胃口不佳也是普遍,不同的人表現不一樣,按規律來說有個時間段,等胎坐穩了,這些不適應可減輕……”

裴明榛耐心的聽著丈夫叮囑,接下來要注意什麼,給孕婦吃什麼東西最好,什麼情況需要特彆注意,什麼情況是一般表現無須太過擔憂。

本以為聽了心裡有底,以後就知道怎麼做了,不成想越聽越擔心,婦人產子,竟然是這麼危險可怕的!

未來首輔白了臉,有點後悔‘生孩子’這個決定。

……

阮苓苓醒來時感覺還好,並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冬乏嘛,最近特彆愛困,睡飽了就好了。想起前事,她感覺自己不是氣暈了,就是困的狠了,順便就睡了一覺,現在看果然,睡醒煩惱全消,哪哪都很舒爽……

隻是那個男人,怕是嚇壞了。

想起睡過去前看到的裴明榛放大的臉,阮苓苓就很擔心,不行,她得起來看看,彆讓那男人發脾氣,把家裡攪得一團亂才好!

剛要坐起來,她就聽到了裴明榛的聲音。

他和瑪瑙在小聲說話。

“夫人飲食……你親自盯著,南蓮做的東西最適夫人的口,可如今她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

“婢子立刻選幾個好廚娘,讓南蓮帶著……定要讓夫人進的香……”

“夜裡值守需得上心……你們幾個不夠,尋幾個有經驗的來……”

“……為免彆人生事,院裡布防也很緊要,護衛們該緊一緊皮了……”

阮苓苓:……

怪不得房間這麼安靜,她沒聽到任何聲音,原來並不是沒有人在旁邊守著,隻是聲音壓得太低太輕,她聽不到。

不過睡個覺而已,何至於此?

她睡眠質量一向很好,睡沉了隻要不是特彆大的聲音,一般都不會醒,裴明榛和瑪瑙都知道的啊。

纖白手指輕輕挑開簾幔,看到主仆兩個都一臉肅然,神情凝重,不知怎麼的,阮苓苓就有點想笑。想想最初,她還懷疑過裴明榛和瑪瑙有事,真是想太多。

裴明榛除了在她身上使勁,彆處仿佛沒有情商一樣,對彆的女人向來看不到不會理,瑪瑙更是,她聽南蓮提過幾嘴,這小姑娘好像小時候身體受過傷,心智很堅定,打算這輩子都不嫁人,觀其言行舉止,應是真的。

阮苓苓就想,如果她沒來到這個世界,沒那麼幸運,在精準的時間點碰上裴明榛,二人一點點走近,裴明榛怕真是會和原著裡寫的那樣,冷心冷肺的成長,心裡一片荒蕪,周邊一切皆可利用,談不上什麼情不情的……

雙手捧住臉,憂傷的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