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蟬鳴噪噪。
不同尋常的酷暑把整座京城曬得蔫巴巴,香火鼎盛的天相寺也概莫能外。
八角琉璃殿外不見香客,隻幾株係滿祈福緞帶的菩提樹,昭示著應有的繁盛。火紅的緞帶與蔥蘢綠意交疊,為古刹添上幾分市俗煙火氣。這份熱鬨隻在低處,抬眼往上看,依舊蒼翠一片。
咦?盎然綠意中,竟隱著個錦衣華服的小娃娃!
總角孩童大多辨不清男女,隻見這孩子一張圓團團、粉嫩嫩的小臉,精致得如同白瓷娃娃。
小家夥穩穩跨坐在手臂粗的枝椏上,雙臂環著菩提樹的側枝,肉嘟嘟的小下巴抵在胳膊上,半眯著眼睛似睡非睡。
酷暑難耐,一絲微風也無。厚重的樹蔭能阻隔烈日的灼熱,卻隔不斷地麵蒸騰而上的滾滾熱浪。
賈盼盼魂穿過來已有段時日,快速習慣了此間的奢靡生活,對呼奴喚婢的日子也適應良好,除了小孩皮囊施展不開,最忍受不了的就是沒有空調,有個電扇也能將就啊,唉!
盼盼煩躁地在袖口蹭蹭腦門上的熱汗,繼續枯等。感覺自己就要中暑時,終於聽到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好慢,才過來!
盼盼探著脖子往下看,順著枝椏縫隙見一行人急急而來。知客僧頭前帶路,身後緊跟四五個仆從,可惜他們不是榮國府的人。
魂穿過來三個月,盼盼的眼睛也練得毒了,一眼就能看出來人衣著富貴,講究之處尤在賈府之上,想來主家非富即貴。
來人個個挺胸疊肚,高聲呼和,全不把千年古刹夾在眼中。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上看,似乎是在找人。
“在這兒,小猴崽子被我捉住了!”
隨著喊聲,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從月亮門外進來。拎小雞崽似的拎著個小和尚,把人狠狠往地上一摔,喝道,
“臭小子,彆以為得寵就能上天。再逃跑,爺打折了你的腿!”
說話間,大漢抬腿就往小和尚身上招呼,被一旁的和尚抱個滿懷。
知客僧堆著笑說道:“施主看清楚再打。這孩子是寺裡借宿的,您看他生了一身癩,還沒好利索呢。”
探春好奇心大勝,輕輕撥開樹枝望過去。看清對方的樣貌,驚得差點沒從樹上掉下去。
這哪裡是什麼小和尚,分明是個小鬼!
小和尚瘦得堪比饑民,怎麼看怎麼像是個披著人皮行走的骷髏精。他全身加起來沒有四兩肉,瘦得隻剩下個大腦殼。偏頭上又長滿癬瘡,灰灰黃黃斑駁在一處,愈發觸目驚心。
“噗!你這是捉了個癩/□□精嗎?”
“哈哈哈哈,這樣的我都受不了,也不怕惡心壞了主子!”
大漢被同伴哄笑得下不來台,悻悻啐了一口,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
幾人也不顧此間是佛門清淨地,什麼臟的臭的都敢往出噴,聽得知客僧悄悄捂住了小和尚的耳朵。
偽兒童盼盼聽得專注,很快便從這些汙言穢語中捋出事情的原委:這幾人是西寧郡王府的仆從,伺候主子到天相寺進香。主子的孌童走失,奉命搜查寺廟。
盼盼聽得心驚,思量那孌童身量與小和尚相仿,頂多四五歲。縱然她此刻的身份是榮國府三小姐,也打心眼裡恐懼樹下那行人。
王府下人這麼敲鑼打鼓地尋找孌童,全然不知避諱,當真是囂張到了極點。這可是天子腳下啊!
等等,西寧郡王?
探春猝不及防打了個激靈,忽然記起端午節給府裡才送過五毒金飾小玩意的,不就是西寧郡王府嗎!
我的媽媽呀,賈家跟這路豬隊友走得這麼近,難怪四王八公被團滅。
待西寧郡王府仆從搜查完畢,又押著知客僧和小和尚往彆處去尋人。
過不多久,癩頭小和尚去而複返,站在大樹下仰起頭說道:“他們進藏經閣搜人去了,你要逃,就趁現在!”
盼盼下意識左右看看,才明白小和尚早就發現她,且誤會了她的身份。心驚之餘不敢托大,老老實實自報家門,生怕再來個節外生枝。
小和尚倒是個熱心的,聽她是榮國府的,略一思忖,便操持著要救她下來。
他變戲法似的尋來稻草,抱著比他還高幾分的稻草,一趟趟往樹下摞,似是要堆成個稻草堆,把人接下來。
稻草不沉,奈何他身小力薄,每次抱不了多少。時值盛夏,他沒跑幾趟就累得汗濕了僧袍。
盼盼看著於心不忍,好心告訴他王夫人一行聽經的地方,讓他去送個消息。雖說這一趟不近,總好過來回折騰稻草。
小和尚卻似沒有聽到似的,全然聽不進去她的合理化建議,兀自汗流浹背地搬稻草。
盼盼翻了個白眼,決定不理會樹下的缺心眼子,琢磨起賈府的氣數。作為八公的領頭羊……
咦?不對!
原著裡沒有癩頭小和尚,這個並不存在的角色橫空出世,同她此前的操作是否存在因果?
不提盼盼胡思亂想,且說小和尚辛苦耕耘,稻草堆還沒堆到一人高時,賈府的人就已經尋了過來。
仆婦的到來有如炸了□□坑,聒噪得不行。有人守在樹下七嘴八舌地議論,有人小跑著去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