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放肆,書可背全了?”
寶玉聞言仿佛被扼住了生命的咽喉,半張著嘴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噗!”探春不厚道地笑出聲,沒想到素以頑劣出名的二哥哥如此不堪。先生還沒有顯身,學堂小霸王就被嚇得魂不附體。
黛玉咬著手絹湊過來,兩人抖著肩竊笑不已。
寶玉見兩個妹妹笑話他,小臉憋得通紅,正待發作少爺脾氣,卻見大哥哥畢恭畢敬攙著位枯瘦的中年人緩步從後堂而來,身後墜著亦步亦趨的池壽。
顯然,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二戈先生。
二戈先生麵目清臒,腳步虛浮,明明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氣場卻不怒自威。時值初秋,眾人隻著夾衣,先生已換上薄棉袍,不難看出他的身體不比兒子強多少。
不止探春打量先生,幾個學生都偷眼觀瞧。二戈先生卻不看他們,注意力放在屋內的一眾仆從的身上。
因著幾個孩子年紀小,跟著來的仆從未免多了些。大部分仆人很有眼色地侍立在屋外回廊上,仍有四五個自忖得臉的近身伺候,不肯去室外挨凍。
二戈先生默默凝視一陣,見幾人沒有離開的自覺,隻得開口攆人。
學堂就是學堂,屋裡除了先生,隻能有學生。
二戈先生的音量小,語氣卻不容置疑。無奈,他的威嚴對賈府的奴才沒有殺傷力,茗煙幾人隻當清風過耳,睬也不睬。
賈珠見狀板起臉怒目而視,茗煙為首的幾個刺頭見珠大爺發作,才灰溜溜地撤了。
閒雜人等散儘,正式開課。
賈珠率著一眾小蘿卜頭,像模像樣地給夫子像和二戈先生見禮。此後,賈珠便規規矩矩坐在首排的位子上埋頭讀書。
學堂空曠,先生音量又弱,大家必得全神貫注才能聽清他的話,一時間屋裡鴉雀無聲。
二戈先生粗粗講了學堂的規矩,便詢問幾個學生的基礎。
寶玉第一個被問到,興衝衝報出了《詩經》。
先生隨口考他幾句,竟隻答出一題。奈何寶玉皮厚,被問倒了也不覺得丟人,依舊一副嬉皮笑臉無所謂的模樣。直到看見大哥哥投過來的怒視,氣焰才萎了下去。
探春扮鬼臉笑話二哥哥,引來先生注意,成了光榮的第二個。
她年紀最小,沒有心理負擔,坦然把大哥哥的傳授報出來,換得大哥哥讚許的笑容。
二戈先生捋須道:“學過這些,應識得千字。再加緊些,倒也勉強。”
What?五歲小寶寶認識一千字,居然隻是勉強,還要加油,天理何存?期待表揚的探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人都恍惚起來。
接下來被問的是黛玉小姐姐。
麵對二戈先生的發問,黛玉沒用糊弄老太太、太太的說辭敷衍,而是照實說了。
黛玉已然學過《孟子》?
呃!賈家三兄妹瞠目,都從對方眼裡看到十萬點傷害。
探春尤其無法接受現實,對方可是個正兒八經的六歲小寶寶啊啊啊~~
然而這還不是最刺激的,更刺激的是,黛玉不是特例。池壽那個心機boy,起點不輸黛玉,已學過《禮記》。
我勒個去,這TM就是個超智兒童班!
學渣賈盼盼縱然有著無法逾越的年齡優勢,卻打心眼裡排斥跟天才兒童同班。
555,連紅樓世界也內卷成這個樣子了嗎?
探春沉溺於才出虎穴、又入狼窩的悲涼情緒中,二戈先生為眾人安排好座次。
首排依然是賈珠不變。他的桌子緊挨著先生的桌子,兩人對麵而坐。
二排是黛玉和池壽同桌。
三排最熱鬨,寶玉、迎春、探春三兄妹齊齊擠在這裡。
寶玉不同意,強烈要求與林妹妹同桌,被二戈先生斷然拒絕,並表示沒的商量。
二爺何曾見過這麼不給麵子的西席?
旁的不論,寶玉狡賴的功夫堪稱一流。不知他從哪裡搜尋出一堆似是而非的說辭,巧舌如簧地爭辯。
賈珠見弟弟無狀,幾次要出麵喝止,均被先生用眼神止住。
二戈先生不惱不燥,似笑非笑捧著茶盞,由著寶玉歪纏。每每在他得意之際,輕飄飄甩出一句堵死對方。
寶玉被懟得張口結舌,滿肚子歪理邪說派不上用場。辯無可辯,铩羽而歸,蔫頭耷腦地坐回兩個妹妹身邊。
先生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用虛弱的聲音緩緩道:“課堂排座不論長幼,隻問學業。想坐前排,那就追上前排同學的功課。”
探春懷著看好戲的心情望向二哥哥,果然見到他失焦的雙眼,暗暗好笑。
頭天上課,主要就是師生見麵,講些紀律和要求啥啥的,放學很早。
寶玉捱到放學,就衝到前排去找伴讀,同他商量換座位的事。
其實,二戈先生劃分座位固然有激勵的因素,最主要的還是為了方便教學。
學生們起點不同,進度不一,教學內容也不相同。先生把學生分成三排,還要準備三份教案,說來也是為大家負責。
寶玉哪裡知道這些,隻一心念著要與林妹妹坐同桌。
池壽早聽說過寶玉在家塾的豐功偉績,見這紈絝果然無心向學,很是瞧不起他。心道豪門貴胄又如何,在科舉麵前,人人俱是一樣的。
他懶的解釋劃分座位的用意,隻刻板地把規則重申一遍,扭頭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