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大爺帶兵把賴大總管家給抄了!”
探春得到消息時,整個人都懵了。大哥哥哪裡來的兵?抄家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和上次那樣驚動了官府?
探春不知道,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大哥哥非旦沒有妥協,反而下了更猛的藥,再次先斬後奏。
這麼大的事,她竟全然不知。
身為盟友,探春後期被排擠在外。縱然清楚大哥哥是為了保護她,心裡依舊很不舒服。她不止被剝奪了發言權,甚至連知情權都沒有,真真豈有此理。
探春一直把自己定位為改革的先鋒官,逢山開道,遇水搭橋。誰承想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她卻被同伴屏蔽信息,對事態走向都一無所知。
深居後宅的她得不到消息,不得不同大嫂子一樣,熱鍋上螞蟻似的團團轉磨,無所作為。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她終於盼回賈珠。對上大哥哥亮晶晶的眸子,一顆心終於安定下來。
妥了,看來他們贏了!
賈珠在外麵折騰了三天,整個人難掩疲累,精神卻亢奮得很。見到三妹妹不及更衣,就滔滔不絕講起這場惡戰。
事情發展得迅雷不及掩耳,賈珠也是在向妻子和三妹妹敘述此事,被迫從頭到尾複盤時,才後知後覺理清整件事的脈絡。
原本,他是想調查清楚再動手的。他隻是氣惱不過,那天在太太麵前發了幾句牢騷。向來反對改革的太太,對此事卻格外上心。當晚就叫心腹往娘家傳話,求大哥協助長子除奸。
王子騰人近中年,膝下無子無女,侄子王仁又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對賈珠這個外甥很是眼饞。偏對方走的是科舉的路子,害他平日找不到表現機會。如今得了這個良機,自然要大大彰顯下舅舅的本事。
次日一早,王子騰就送了份大禮給外甥——命人把賴家給圍了。
找證據?哈哈哈,抄了狗奴才的家,什麼證據找不出來!
於是,賈珠就這麼稀裡糊塗在舅舅的“協助”下抄了賴家,也果然順利找到了成堆的罪證。
相比而言,探春抽絲剝繭搜羅的那點罪證——賴大利用工作之便收受賄賂、吃拿卡要、虛報花賬啥啥的根本不叫事,單從賴家搜出來的地契就足夠他下大獄十八回的。
說到此,賈珠興奮地一拍大腿,很是佩服舅舅的手段。
他對地契並未留心,頂多懷疑賴大打著府裡旗號壓價錢。王子騰卻對這些東西格外關注,命人追查。
果然薑是老的辣,一查就查出了大問題:其中有四畝良田,強買了秀才的免稅田。
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這狗奴才居然敢搶他的地。倘若那秀才一朝高中,金榜提名,後果不堪設想。
賈珠聞言變色,當場就要把賴大扭送官府處置,卻被舅舅及時叫停,建議查清事情原委再酌情辦理。
不想這一查又有隱情。
那秀才果然以為強買田地的是榮國府,因懼怕榮國府的勢力才隱忍下來,不敢報官。令人又氣又恨的是,賴大隻得了四畝,漁利者另有他人。
此人是個鄉間惡霸,一麵用低價誘引賴大入局,隻用四畝田就打發了他;回頭又拿榮國府的招牌恐嚇秀才,用三瓜兩棗的錢換得了秀才名下全部免稅田。
這裡麵的貓膩,賴大並不知情,更沒有參與,即便報官也治不了他的罪。倘若貿貿然把事情鬨大,榮國府極有可能沒打著狐狸反惹一身騷。且流言總是越傳越走形,沒的倒汙損府裡名聲。
探春也知道此間王法是屬猴皮筋的,伸縮性極大。與其讓賴大同惡霸在衙門裡狗咬狗,還不如私了。隻要令苦主明白真正的惡人是誰,便是對彼此最好的結果。
經王子騰的點撥,賈珠正正就是這麼乾的。至於那個把兩頭都騙得死死的惡霸,王家舅舅有的是法子處置他。
全賴王子騰相助,事情得以圓滿解決。
賈珠坐在自家椅子上暢談此事,偶爾想到秀才錯愕的眼神,仍不免唏噓慨歎。
一時後怕奴才打著府裡的旗號到處招搖,無端端損了府裡的名聲,而他們猶自蒙在鼓裡;一時感慨那鄉間的秀才,明明大好前程在望,遇到個村霸卻隻能忍氣吞聲;一時惱恨賴大既蠢且壞,害府裡給他背了惡名,偏他本人沒得著多少利。
探春卻沒心思傷春悲秋,隻一個勁追問怎麼處置賴大?
賈珠被問到這裡又是一歎,半晌才悠悠歎道:“賴嬤嬤押著兒子到老太太跟前負荊請罪,願傾儘家資彌補兒子的過失。她說搶占良田的事長子雖不知情,卻險些累及國公府的聲譽,死後無顏向老國公爺交待。唉,賴嬤嬤深明事理,老太太又仁善……”
“老太太仁善”這幾個字,激得探春起了層雞皮疙瘩,這當口可不能搞婦人之仁!
有道是斬草必要除根。既然兩邊已然翻臉,就必須把對方打進埃塵,永世不得翻身。不然,後患無窮啊。小小螞蟻能咬穿千裡大堤,更何況賴家還有個未來的縣令兒子?
探春提心吊膽聽大哥哥講述老太太的處置,隨著賈珠慢條斯理的講述,臉色漸緩,悄悄籲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