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幾不可察地點點頭。
“戲宴當天你也在場，老太太話裡話外說得再明白沒有了，至於老爺和……”
大哥哥三字差點脫口而出，探春急急刹住車，不小心咬到舌頭，疼疼疼。因著這份失態，她故作神秘附耳道，“老爺為薛大哥哥的事，同太太口角過好幾回了！”
探春、黛玉都不是背後論人短長的性子，偏偏此事又牽扯到長輩的小話，不免尷尬。直到紫鵑過來續水，兩人才拋開這個話題，再次嬉笑開來。
似是為了驗證探春的判斷，半個月後，老太太再次安排清虛觀打醮的戲碼。
月首之日，榮寧兩府車駕直奔清虛觀而去。
當年榮國府國公爺替身——被先皇呼為“大幻仙人”、再被當今封為“終了真人”的張神仙現身。
張真人先讚了寶玉兩句，便貿貿然為寶玉提親。賈母以寶玉“命裡不該早娶”為由搪塞過去。
按說牛鼻子老道就算是老國公爺的替身，與榮國府走得近些，也不該一言不合就提親。尤其他提親時，單單點出女方十五歲，想不讓人多心都難。
探春觀老道說話辦事圓滑妥帖，情商極高，不像個孟浪的。這位友情客串，偏演得極其敷衍，不怕彆人看出破綻。或者說生怕大家看不破？
老太太說法更是直白，說什麼不在乎對方是否富貴，隻要模樣配得上就好。
這場戲假得厲害，有眼睛的都看得明白，探春作為旁觀者尷尬得直摳腳趾，不免拿眼向王夫人、薛姨媽的方向看去。
隻見王家兩姐妹談笑自若，恍似未覺。寶釵全副精力放在赤金點翠的麒麟上，被黛玉小小刺了一下。
探春暗暗為林姐姐歎息。老太太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聰慧敏感的黛玉不可能聽不出來。隻是身陷愛河的人心事重重，縱然老太太口吐蓮花，也去不了她的心病。更何況王夫人寸步不讓，老太太又年紀老邁……
唉，想到回去後還有一套砸玉、剪穗子、吵架的戲碼，探春都替寶黛覺得累。
還是佛家看得通透：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情之一字，磨人太甚！更不要說在這種注重聯姻的家族裡修成正果了。
就在寶玉、黛玉時好時壞，今天吵嘴、明天和好的戲碼輪番上演之際，某日東府傳來噩耗：
東府的大家長——賈敬賓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