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母(1 / 2)

昨兒城東一戶旗人家中翻騰了半宿,今兒個一問,說又是那失了丈夫的小寡婦鬨的。

要說城東這小寡婦納蘭東珠,那也出身正兒八經的滿洲大族,族長金台吉曾隨努爾哈赤一道入關,立下赫赫戰功。

納蘭東珠雖有著滿族大姓,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包衣。父親係鑲藍旗一小校,和那位極人臣又極為風雅的納蘭明珠家族,卻是除了名字以外,都沾不上什麼邊兒了。

雖說出身不高,又為庶女,納蘭東珠也曾按照規矩,參加過八旗選秀的,隻不過因彼時身段太纖弱,沒被留牌子收用。

加之一二打點,她便也不用做宮女那伺候人的差事了,悄麼聲兒地回了家,喜滋滋地嫁了同為包衣出身的情郎。

可誰知不過區區兩年,那曾經誇下海口的情郎倒是壯誌未酬,魂歸西天去了。

留下大著肚子的東珠養著遺腹子,可奈何她鎮日啼哭,又覺得婆母乘機搓磨於她,都要臨盆了,卻出門拌了腿,一下把先夫的遺腹子摔沒了。

這下可將夫家氣了個火冒三丈,就算她長兄長嫂來勸,也非要把她逐出門去不可。

納蘭東珠自打丟了孩子,便足不出戶,連人都不肯見,今兒卻被婆母堵上了門。

“你若心裡不舒坦,我作主為你尋了個好去處。”

她婆母也是滿洲大姓出身,性格潑辣,舉止蠻橫,一開腔便毫不避諱,直表來意。

納蘭東珠病歪歪地斜倚在床上,眼瞼因為累日哭泣而發著淡淡潮紅,膚白類雪,身段柔軟,眉眼之間帶著一絲哀婉,卻掩蓋不住她惑人的美貌和眼尾繾綣的媚意。

隻可惜她的婆母那拉氏見了她這幅妖嬈模樣,便想起她自個兒那被迷的五迷三道,年紀輕輕出門狩獵卻喪了命的短命兒子,心中自然是一陣又一陣的憋悶。

“得了,你也甭跟我這兒裝委屈。我兒若不是去為你獵狐做裘衣,也不會出了意外,身隕京郊。本也給你留了安身立命的遺腹子,可你自個兒作,讓我兒絕了後。”

說到這兒,那拉氏眼底閃現出一絲陰霾,而這讓依靠在床上的納蘭東珠輕輕打了個顫兒,呐呐不得言。

“今兒我也把話撂這兒了,我在宮中為你尋了個好差事,每月的賞銀加起來,一年也能攢下八十兩。這八十兩便當作你補償我們家因娶了你這個喪門星的損失。至於那之後,你愛到哪兒去就到哪兒去,與我家無關。”

說著,那拉氏也不願意再看納蘭東珠這張美豔得有些紮眼的麵容,拎著帕子徑直出了門,留下院兒裡的灑掃婆子朝門內瞅了好幾眼,見納蘭東珠神色不變,這才悻悻收回了視線。

“一年八十兩?”

屋內,納蘭東珠揉了揉額角,臉上露出了一個與她溫婉嬌柔的長相極為不符的呆板表情。

她從床榻上爬了下來,兀自去將房門關上,又查了查窗戶有沒有什麼引人窺探的縫隙,這才轉身,大字癱在了炕上。

“一年八十兩,即便是入宮做嬤嬤,也賺不來這個數兒。更何況我這個年紀和身份,又怎麼做的了管人的嬤嬤?那除非是……”

不知想起了什麼,納蘭東珠突然抬手撫上了臌脹的胸口,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有些猙獰的牙疼表情。

納蘭東珠本名齊東珠,是現代社會一個寵物醫院的醫生,主職是給貓狗割蛋。在沒有那麼多蛋可以嘎的淡季,兼職寵物美容師和洗狗師傅。

她在一座不大的城市偏安一隅,買下了一所兩室一廳的小房子,日常除了上下班便是投喂湊到她身邊的貓貓狗狗,若是獲得信任,便順手將他們的蛋割掉,以達到愛護動物,一勞永逸的效果。

安穩活到三十歲,齊東珠從未對她的小日子有過半分不滿,一心沉迷吸各種貓貓狗狗,鎮日樂不思蜀。

直到她再一次上班途中被違規行駛的摩托車撞上了天,再一次醒來,人已經到了康熙年間,丈夫涼透,孩子剛流,人還健全。

不好的消息是,齊東珠在現代社會的身體已經稀碎,怕是收殮師傅的一大挑戰。好消息是,齊東珠並非自己一個人穿越到這個堪稱曆史之恥,中央集權達到頂峰的黑暗朝代,她還帶了一個係統。

這個係統自稱奶媽係統。初來乍到,它用一種中年婦女溫和的聲音對齊東珠進行了自我介紹。它說人類的幼崽是世界的希望,人類的傳承,文化的歸屬,而奶媽,是撫育孩子成長的重要角色。

而成為一個皇子的奶媽,是每個奶媽係統的目標。而今大清皇嗣不興,宮內皇女皇子大多立不住,接二連三地殞身,這簡直是朝代的恥辱!皇家的恥辱!奶媽係統的恥辱!

一番慷慨陳詞之後,它換得了齊東珠一句習慣性的:“我知道了媽”,便再也沒了下文。

這也不怪齊東珠嘴瓢,隻因這奶媽係統實在是過於像齊東珠前世那連篇累牘,催婚催育的母親了。張口“女人還是要養育過小孩兒才算完整”,閉口“有個小孩兒人生就有了盼頭”。

每一句話,都在恐孩單身主義的齊東珠的雷點上瘋狂蹦迪。

天可憐見,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那些哭聲刺耳,身體柔軟,渾身沒毛的人類幼崽了。

自初次交談之後,齊東珠便采用了前生對待母親那樣的方式,對待這個滿口女德和育兒經的係統——完全無視。

齊東珠是魂穿,雖然初來乍到不敢做出半點兒越軌之事暴露身份,但臥床幾日後,她自覺身體恢複得不錯,便準備先離開這個準備把兒媳送進皇宮撈一筆的婆家。

她簡單裝了幾件衣物首飾,趁著傍晚仆役都去用膳,才溜溜噠噠地準備從後門跑出去。她隱約記得夫家對她不慎流產火冒三丈的時候,原主的長兄和嫂子曾出麵為原主說話兒。

由此可見,原主的家人還能靠得住。隻要她尋到家裡,這進宮做奶媽之事估計就不了了之了。

她正想得痛快,卻不料剛走出院門兒,便見婆母那拉氏領著兩個粗使婆子站在那兒,冷笑著看著她。

齊東珠打了個激靈,討好的笑容還沒露出半個,便被婆子架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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