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獻策(2 / 2)

齊東珠抬眼覷了一下康熙的臉色,還是看不出康熙此刻的態度,隻好老實說道:

“正是。”

康熙審視的目光掃過她,見她還是一個

月前見到時地模樣,頭上梳一個簡單的把子頭,發絲兒有些淩亂,一看就是未經仔細打理,渾身上下不著珠翠,衣著平庸。

她和宮中爭奇鬥豔,注重體麵的貴女截然不同,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外表,也不去彰顯自己的得體,卻也和那些粗使奴婢和嬤嬤也不儘相同,隻因她絲毫不為自己的不休邊幅和樸素貧窮而感到羞恥,一雙素手坦然地暴露在九五至尊的視線之中,沒有半點兒怯懦。

她似乎不覺得不著珠翠便是可鄙的,是沒有依仗,不得重視的體現,反而安然於此。

而這讓康熙莫名想要打破她這份兒沒有來由的泰然自若。

“皇長子病重,人人避之不及,你又怎敢如此自作主張?你是四阿哥的奶母,往日裡在宮中引逗三阿哥也就罷了,竟還膽大包天將注意打到了皇長子的頭上。怎麼,你是覺得小阿哥不足你攀附,竟不儘心侍奉自己的主子,也要冒此風險往朕的長子身邊兒湊?"

這話說起來,連康熙自個兒都覺得荒謬。他如今隻有四子,除卻那被他養在身邊兒,侍奉的奴婢一月一換的皇太子,其他三位皇子竟然都和這平平無奇的小奶母扯上了關係!

就連一向老成持重,行事穩妥的惠妃,也為這個小奶母破了例,竟不顧規矩地將她送出了宮。

若說惠妃是因為擔心病中的胤褪而失了分寸,康熙也不覺得奇怪,他隻是想不明白這小奶母究竟有什麼奇特之處,竟然讓他的嬪妃和兒子都如寬待。

“是奴婢對惠妃娘娘說,奴婢有治痘之法,能保皇長子痊愈。”

齊東珠緊繃著聲線,先將責任全都攬在了自己頭上,以免連累宮中的惠妃:“惠妃娘娘憂慮皇長子的病情,才將奴婢送出了宮。”"按你所說,惠妃是關心則亂,受你蒙蔽?"

齊東珠心下惴惴,抬眼看了一眼康熙的麵容,見他的腳步停在自己不遠處,一雙鳳目直直打量著她,齊東珠勉力定了定神,開腔說道:

"並非如此,奴婢卻有治痘之法,想借此機會進獻給皇上。"

康熙打量她半晌,破天荒地勾了勾唇,可他的眼眸之中卻沒有半分笑意:

“倒是朕看走眼了,本道你是為了攀附皇子,誰知你所圖非小。”

齊東珠心下一凜,心知要遭。康熙對於一個一心攀附權勢,謀求富貴的奴婢可

能並沒有幾分處置之心,卻對於防治天花這等國家大事充滿了警惕之心,僅僅是稍有提及,便招致了康熙的提防和隱晦的殺意。

"奴婢是真有防治天花之法。若是皇上肯聽,奴婢便悉數相告。若是皇上不願納諫,便當奴婢是攀龍附鳳之徒,打發了也就罷了。"?

事已至此,齊東珠反倒頭腦冷靜下來。越是情況緊急,越是不能露怯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心知之前所計劃的在皇長子病愈後由惠妃引薦獻策之事,因康熙的突然造訪泡了湯,她如果還不死心,想要說服康熙接受那牛痘之法,便隻有鋌而走險。

不過齊東珠雖然慣常規避麻煩,遇到煩心事能躲則躲,能避則避,但是對於這種關乎她信念的大事,她絕無半點兒退避之意。她對康熙了解甚少,但有一點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康熙朝時期有不少活躍在大清的傳教士,其中來自法國的白晉,來自葡萄牙的穆景遠等,都留下了許多寶貴的文字資料,傳回本國,成為大清和外國邦交的諸多記錄之一。

由此可見,康熙並非固步自封的性格,對於許多外來事物的接受程度甚至比一些見多識廣的現代人更高。

齊東珠在賭,賭康熙比起對於一個奴婢心思的疑慮,遠比不上對於折磨這個王朝許久的天花的憂慮,賭康熙作為一國之君的眼界兒,不會局限於固有的偏見和狹隘的防備。

康熙的唇角並沒有落下,倒看得梁九功膽戰心驚。可梁九功不知道的是,康熙此刻心中倒沒有什麼對齊東珠的防備之心,反倒覺得有幾分好笑,隻因齊東珠這番話雖然聽著決絕,實則給自己留滿了餘地。那意思是若康熙覺得她衷心覲見,便應傾聽采納,若是覺得她一心攀龍附鳳,便就將她當個不重要的卒子,隨手打發了。

和著她說與不說,於她都沒什麼損失。

康熙盯著她那樸實的扮相和那種難掩旖旎風情的白皙麵龐,對上了她悄然抬起,窺探龍顏的一雙不規矩的靈動鹿眼,心中驀地一悸,讓康熙不適地皺起眉頭,最終不耐道:

“若不讓你進言,朕倒成了那不肯納諫的昏聵君主了。講吧。”

齊東珠聞言,可顧不上康熙那聽上去有些厭煩的語氣和仍然帶著點兒不屑偏見的態度,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個笑容,霎時讓滿殿葳蕤的燈火都失了顏色。

她隻要這麼一個開口的機會就夠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