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規勸(1 / 2)

康熙帶著滿心的窩火離開了慈寧宮,一路向乾清宮去了。待到第二日下了早朝,他腦海中又突然閃過了齊東珠跪在地上卻仍然儘顯執拗地身影,當即又是一陣憋氣。

她今日是要出宮了吧?也罷,見不到她那張專門生來氣人的臉和她鋸嘴悶葫蘆的德行,朕還能長壽些。

可越是不去想,納蘭東珠的那張臉還偏偏頻頻閃過康熙的腦海,分外擾人,讓他憋悶極了。沒批上幾本奏折,康熙便放下了筆,蹙眉看著座下正在躬身回報朝政的曹寅。

曹寅話兒說到一半兒,便感受到了上首的皇帝的視線。他做人圓融,擅長察言觀色,自然體會得到皇上未聽他言語,而是在想些旁的事。

這倒是少見。曹寅一邊想,一邊繼續緩聲說著,沒有絲毫停頓。看得出來歸看得出來,這事兒可不興表現出來,給自己惹上麻煩。

"曹寅,"

果然等曹寅說完,皇上也沒有照往日一樣議政,而是突然說道:

"你和那納蘭東珠,是不是時有聯絡?"

曹寅一愣,繼而照實說道:

"回皇上,自打那次同往牛痘莊子,奴才因領了推行種痘之法,與東珠姑姑時常探討一二。東珠姑姑有大才,人又溫和仁善—"

康熙才不耐聽一點兒旁人說納蘭東珠的好話兒。畢竟這納蘭東珠可從來不在他麵前溫和仁善,聽了就格外來氣。

"彆說這些有的沒的。昨日太皇太後大壽,你可知她都做了些什麼,簡直荒唐可笑!"

曹寅心下一驚。扯上太皇太後,皇上的火氣一般小不了。昨日是太皇太後的壽宴不假,卻也是他們皇族的家宴。曹家勢微,攀不上愛新覺羅氏的姻親,便也未能入宴,而他作為皇帝的侍衛,昨日並沒有輪值,雖聽說了昨日的風聲,卻也不得其解。

他看著皇帝似乎還有些餘怒未消,擔心自己不察又勾起皇帝的怒氣,連累東珠,便謹慎小心地接話兒道:

"奴才不知。但想來東珠姑姑是仁善單純之人,定不是有意冒犯太皇太後和皇上。"

"嗬。"

康熙從鼻尖兒發出一聲嗤笑,過了半晌才道:

"朕罰她今日出宮,你朝中之事處

理好了,便看在你二人相識一場,去看著她滾出宮去。"曹寅頭皮一緊,剛要領命,卻聽到康熙又整述道:"昨兒她和四阿哥捅了天大的簍子,毀了太皇太後的壽辰,朕倒要知道她有何話可說!"

曹寅領命,從乾清宮退了出來,心下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皇帝此番這不著邊際的命令,看似是派自己去看齊東珠出宮,實則並非是讓自己看在和齊東珠相識的份兒上,去看顧或者落井下石的。

怕是皇上昨兒自己看在太皇太後的麵子上處置了齊東珠,將她趕出宮去,末了現在又覺得罰重了,有些抹不開麵子呢。

這讓自己去看齊東珠有什麼話兒說,實際上是給齊東珠自個兒求饒的機會。在宮廷和朝廷裡,皇上的火氣和發落並不是最讓人絕望的,而皇上的漠視才是。若是大臣受了發落,還能上折子解釋,甚至請見皇帝,那便不算什麼大事,或許還有轉圜之機。

皇上這是要借他曹寅的口,規勸齊東珠前來服軟求饒。

曹寅微微有些頭疼,卻還是為齊東珠高興的。畢竟常年行走宮廷,他最懂“簡在帝心”四字的可貴,也知道能受到皇帝惦念,那是為人臣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也是官運亨通的標誌。

可想到齊東珠那倔強性子,曹寅腦殼生痛,卻也隻能加快了腳步,拿著令牌,向西四所走去。

這兩年,曹寅因推行牛痘之故,與齊東珠逐漸熟稔起來。越是了解齊東珠,他越是覺得齊東珠極為特殊,驚歎於齊東珠身上那罕有的、不灼人卻澎湃的力量。他偶爾也會得到齊東珠贈予的食物,或許是因為初次見麵時困於大雨的狼狽記憶,齊東珠似乎總覺得他這禦前行走的侍衛大臣又辛苦又吃不上飯,若是曹寅上門,一定會拉曹寅用些飯食再走。

而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曹寅一直沒有出言解開這點兒誤會。他有些貪看齊東珠吞咽食物時鼓起的白皙臉頰,也喜歡看她眼底因為食物而散發出來的饜足神色。

他得空出宮時,常陪家妹或者族姐去逛首飾攤子。若是看到順眼的,他也會買上一支,想的卻是齊東珠帶上那些簪子的模樣。可齊東珠從未戴任何簪子配飾,而他越積越多的簪子首飾,也沒送出一樣,就怕這些粗俗配飾,玷汙了她暨角鴉羽似的墨黑。

他唯一用以答謝齊東珠水食之恩的,便是一個他親手雕刻的,不起眼的,作祈福之用的木墜子。他見過齊

東珠在宮中的老太監手裡淘換木雕墜子,也親眼看到齊東珠將他那雕工很差的烏木墜子掛在了胸前,任由四阿哥搶在手裡把玩。

而這也讓他心中舒暢了數日,走在官道上,都壓抑不住詠詩幾首。

他知道齊東珠雖然是先夫早亡,自由之身,但身在宮廷做四阿哥奶母,恐怕在四阿哥長成前,很難出宮。便也不去放縱自己那些離經叛道的念想,唯安於與齊東珠相伴的機遇罷了。

而如今,驟然被派來做這樣的差事,能和齊東珠相遇,他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他其實心中是隱隱希望齊東珠出宮的,若是齊東珠出宮,他未嘗不可求家人請婚,哪怕那能將阿瑪氣出個好歹,但齊東珠有牛痘這樣的大功德在身,若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禮,說不定會有一線之機。